汉祚承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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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铁骑如风雷霆动(一)

谯城。

兵过如梳,不同于往常破城后的掳掠,这位新来的大官,对之前在城中作乱的五十多名兵卒,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斩首。

谯城的城守曾投降过燕贼,刘备送去了贺兰进明处让他自己处理。

河南西南三郡,盗匪横行,之前哪怕三四个偷东西和牲口的盗匪,被发现后杀人都肆无忌惮。

但现在不断从各地被捕来了众多盗匪,城城中央搭起简易木台,悬挂了一口铁钟,引人侧目。

钟响,又有一队人马入城,骑马者仅五六人,其余皆是绑缚双手、裹着头巾、衣衫不整的贼匪贼首们。

城中飞奔出许多百姓,愤怒的百姓们扯下盗匪们的头巾与毡帽,而后所有人都发觉,这群本来很恐怖的家伙,其实也长着副与农民、牧人差不多的脸,甚至更惊恐。

钟再响,四周的百姓万分紧张,但不断地瞥向木台。

两名士兵持着小旗过来后,然后一齐举起了号角吹响起来,他要的就是大效果。

“我家将军乃淮南节度使,皇帝的禁军大将军。”小校面目严峻,他环视四周后下令,“全部处死。”

大刀重重落下,贼人们的后脑勺遭受重击,眼珠凸出,一个个抽搐着倒下——使用这种方式,就是为了这种震骇性效果。

十几多具的尸体被密密麻麻地倒下了,而后小校只是一句话,“谯城以南直至淮河,所有的贼匪必须立刻毁掉自己的城塞与兵砦。不然我淮南大军十万,将挨个征剿他们。”

……

在得知谯城来了员不得了的大将后,惶惶的情绪弥漫在三郡贼匪当中。

河南贼匪里大多乱兵,都是关中的溃兵,也有从关中来讨生活的失地农民,并着一直在北方游荡的胡人惯匪,成分复杂,也并不团结。

绝大部分人主张与刘备和议,退出河南南部地区,或者直接向朝廷大军投降。

经过一番争执,他们推选出几名代表前往谯城商议。

但这途中又发生了内乱,最后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带着一股寒风和腥气步入刘备的屋中,然后纳头便拜。

有几名小校奉上四颗血淋淋的首级,好让堂中所有人看的清楚。

“在下原本劝着这帮人投,来谯城还有十里的时候,他们又突然变卦,要北上投燕贼,我一刀将这些混人给处置了……”

“你之前是官兵?”刘备询问。

满口河北口音的这人说话明显中气十足,“我是清河郡人,曾跟随颜真卿颜公。颜公为盟主时,十七郡起兵,二十万大军阻断了燕赵交通。后来史思明围攻饶阳,贺兰进明不派援兵,义军被打散,我逃到了这儿……”

“与匪徒为伍,实在惭愧。但我想让世人知道,河北二十四个郡也是忠臣。”

河北招讨采访使颜真卿的手下——刘备听过颜真卿的名头。

去年他与郭子仪、李光弼曾险些攻下安贼的老巢范阳,可惜潼关一败,功败垂成。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崔昭,没啥大本事,在北方绿林里混了些年头。愿为节度使召集骁勇,挫败敌锋。”

“好,我给你些兵马,你募兵,但我有一要求……”

崔昭欣喜地跪下聆听。

“做惯了贼厮的人,我宁肯他不当我的兵。”刘备明确道。

崔昭当即主动表起了忠心:“节度安心,末将跟着颜公,也知道些道理,军中当以制度为先!末将不会有半点不舍得的。”

“谯城是亳州,本节度就保奏你为亳州归义招讨使,你已是统制,我不疑你,军中事务你有权处置。”刘备缓缓说道。

崔昭顿时感激涕零。

不过,就在这时旁边一直坐着的,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红袍的人抬起头来。

他忍不住一声冷哼道:“你真敢用他?他做出这种事端,却如何能不做处置?而若不做处置,这些人眼中将来可还有朝廷威严与制度?”

崔昭当即怒目而对此人,连连跪下赌咒发誓。

“我岂无此等胆魄?”刘备两大步迈过去,伸手扶住崔昭言道,“今世多为上位者过犯得脱,然无人顾及上位之误,其害甚深,你做你的,我信我看人之准……”

旁边那人沉默不语,崔昭目眶欲湿。

“立直身躯,要有精气神。”刘备伸手扶住对方鼓励道。

“谢节度使!”崔昭声音中都有哭腔了。

……

……

乱世纷扰,事多莫测。

正如崔昭之前跟着颜真卿,颜真卿是河北义军盟主,但盟主这词本来就有绿林气息。

人性本如此,无约束时行事,多随心所欲,就是看底线在哪。

看着崔昭离开,坐着的田乾真冷然对刘备道:“无权辖此三郡,更无权任崔昭为亳州归义招讨使,此乃取祸之道。”

“这个取祸,那个取祸,那等死算了。”刘备淡然回应:“诚然如君所言。然士卒需英雄引领,百姓需保护,朝廷需功绩以振民心,乱兵需整编――本节度不过是把其中的关系给梳理清楚罢了。”

言罢,刘备回身落座,注视着这位红袍的燕军大将,“本节度对将军也有需,请将军助我构筑防线,以御崔乾祐。”

“竟如此信我?须知,我乃大燕京兆尹,是安禄山的将,不要说安禄山,即便此刻安庆绪手令来到,我也会毫不犹豫抛弃你,乃至反戈一击。”田乾真匿于阴影中,语言带讥讽之意。

“国家沦亡之秋,朝纲不振之时,愈宜行雷霆之手段。燕贼实乃流寇,但天下之乱,可非全是流寇之过。”刘备指着屋外说道:“我用流寇,盖因不欲用凡庸。当今之世,永远是那些庸才出头,何也?因为都觉得庸才无害,庸才最不足畏,朝中诸公思及庸才,都会说句这人循规蹈矩,不会生乱,但哪都用庸才就是自掘坟墓。”

“我觉得将军不是这种在意虚名的庸才。”刘备笑着续道:“闻崔乾祐、孙孝哲欲破长安后洗城三日,而将军曾力劝安禄山止此暴行。崔乾祐已下令破睢阳城后,夷平城中,杀掉所有人,将军也应该阻止他啊……”

低着头的田乾真听得此言,他知道,刘备在给他一个台阶。

他不言,仍然表示拒绝。

刘备也不愠,轻扣桌面两下,耐心地道,“三郡已靖,我已修书于高适,言欲援睢阳之急。高适已发兵万人以助我。今崔乾祐尚在迷惑之际,兵事尚速。睢阳城下,他有六万之众,我有三万,将军试言,我能败之否?”

田乾真愕然。

高适为隔壁山南东道的节度使,前几日刚弹劾刘备和河南节度使贺兰进明,说前者“跋扈不法”,后者“怯懦不堪”。

他弹劾刘备擅自跨界,越权撤免河南道的官吏,跋扈无度,还在军中隔绝内外,滥权至此,意图不轨。

骂贺兰进明则更狠,说他怯懦畏战,胆魄与担当“类女子”。身为河南节度使,遭刘备之“凌压”而唯唯诺诺,他河南节度使是刘备的属吏吗?高适直接开骂;贺兰进明之才,实仅堪为一县令耳。

建议撤这两人的职衔,令寻良臣代之。

但刘备跟高适借兵,他却立马派兵来了,还是山南东道的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