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当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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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轻重

她闻言怔怔,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等要求。

沈应话一出口才觉太过强人所难,“原是我胡思乱想。”

她画技灵动,他一时异想天开,竟然想着能画出其中一人相貌。

陆遐眸光凝着手中之笔,再三斟酌道,“…你当知道人像并未有那么大助力,盘查才是要紧,画那人只是唯恐你我二人忘记了。”

“当然…你若记得样貌,我便尽力一试。”末了又补了一句,“成与不成,我可不担保。”

陆遐固然能画人像,没见过那人还是头一回,此刻心中也是跃跃欲试,笔尖蘸墨提袖静待他回忆。

女子敛眸肃容有寒霜之色,甚至可以说是清冷,伟岸身影久久没有动静,陆遐挑眉看来,诧异道,“不是要画?”

她已经准备好了,反倒是他半响没有动静。

“我忘了…你如今不宜费神。”

沈应眸光扫过她腕间红痕,微微一顿,按住手中之笔缓缓道。

妙云师太不许她抄经文,画人像同样费神,今日一番对峙其中纠葛难明,她眉间泛了不易察觉的疲色,确实不宜再耗心力。

陆遐唇间几乎要溢出叹息了,既知她不宜耗神,他为何惹她动心起念,偏生这个关头又犹豫,按耐不住心头火起怒道,“要画的人是你,让我不要费神也是你,你待如何?”

女子嗓音怒极,是在怨他优柔寡断?沈应自知理亏,这般犹豫怕是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得紧,只正色温声道,“是我的过错。”

不论唐突她还是为了方才反复无常,惹她生怒,都是他的过错。

他有凛彻静深的性子,道歉时却也谦和真诚。

陆遐说不出方寸盘旋的是何感受,一颗心揪紧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明明…她想要的不是这般结果。

今日之事不全是他的过错,也有自己在一旁推波助澜,她实是不该借作画试探他…

今日结果…还不如不试…

心口一片水光淋漓,胸口盘旋的酸楚几乎不能成言,半响垂眸低声道,“真要我歇息,不如速战速决。”

她摩挲着腕间红痕,沈应闻言要来探她手腕,陆遐怎能让他再次得手,旋袖回身警觉望来。

他呐呐收回大掌,轻咳了一声道,“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画不完也不能让她继续。

“好。”

“眼睛是细长的,眼尾有些上扬…”

沈应听她早前那番话,真正开始回忆心里倒是踏实不少,她若一言道有把握,他反倒有些拿不准。

陆遐铺开新的宣纸,飞快勾勒出一双细长的眼睛,“眼睛看着可是这样?”

“唔”他凑前沉思,看着她递来的宣纸,“…像又有些不像,从下往上看的时候有些冷厉…”

从下往上…陆遐揣摩着他的角度,另画了一双细长的三白眼,他终于点了点头,“这个像一些。”

“鼻子有些勾,是个方脸的汉子…”

陆遐依着他所言,慢慢勾勒,他有时候拿不准要停下许久,所幸她也不是急性子,便静静的随他想去,待他所见尽述完毕,纸上赫然是一个方脸男子,细长的眼睛微露凶光,看着性子冷硬之人。

沈应接过她手中宣纸,端详墨迹道,“有六七分了。”到底他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许是记忆有差,但她此画已有六七分神韵。

女子立于案前,左手提笔侧头细看那人画像,她脸色冷凝。

“怎么了?”

“这人…”她走到身侧细看,指着画像,“…总觉得在哪里看过…有些脸熟…”

她初来端州,除了容膝阁人还有刺史府中人之外,并不认得谁,此刻眼熟便有些蹊跷。

不是容膝阁的人。

陆遐心知这眼熟来得奇怪定有原因,细细回想府中之人相貌,难道是府中仆役…?不对,不是府里…

是在某处见过的…

那会是在哪里?自打受了鞭伤,她在刺史府里能去的地方并不多,派来看守的军士她俱见过,年纪也不相符,尤其画中之人像是个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

不是府里,再往前就是端州军追捕她的时候了,领头之人死在沈应手上,其他人俱是黑巾蒙面,看着也不太像。

不是他们。

凝神再看那人样貌,脑中飞快闪过一丝什么,可惜念头来得太快,陆遐捕捉不住。

原不想她如此费神,可一番对峙加上画像,也花了近两个时辰,沈应不欲她凝神苦思,口中劝道,“横竖画已完成,晚些再想也是一样。”

她眼下没有头绪,只得依他所言,此时画已完成,陆遐心神一松顿觉困意上涌,当真是沾枕即眠。

她困极沉沉睡去,沈应不好在屋内待着,只在院内稍坐。

这一觉直至落日西斜,原本以为沈应在,起身才发觉榻上枕被依旧,他竟没有歇息?

院子里不知是何味道,客房里也闻得一股甜香,她稍整仪容,推门出去,沈应寻声看来。

“这是什么味?”院子里香味更加浓郁,她诧异道。

沈应抬颌,示意她道,“隔壁院子。”

两个院子相隔不远,动静相闻,不然那日赫连昭也就不会在墙上看戏,晚间过来相问了。

此时隔壁院墙升起袅袅白烟,伴随着诱人的香气,陆遐住的院落也不落下,那烟气过了一会儿更浓,陆遐有些担忧,向着沈应道,“怎么烟气更浓了,怕是走水了罢?”

“不会不会!”她话音刚落,赫连昭从墙那角冒出头来,她笑得明媚,在墙上招手道,“姐姐快过来,等你好久啦!”

这…陆遐看她利落翻墙,一时愣住,上一回她没见识过,只在沈应话里听他提起,眼下真见着了,方知戚远潮为何担忧,她简直是一只跳脱的小兔子。

怀着身孕,墙是那么好上去的吗?

陆遐还未回神,她又从墙那头探出来道,“萧大哥也一起来!”

沈应走到她身侧袖手,“走吧,你睡着的时候她来邀好几回了,我道你晚间没睡好,等你醒了再说。”

他既然应承,倒不好不去,陆遐与他入了隔壁院子,一入院门不远处,地上有一火堆,那香甜的味道就从火堆里散发出来,走得近了更加浓郁。

“好了吗,别是焦了?赫连昭扶着肚子,一面指挥戚远潮,“用树枝,仔细烫手。”

戚远潮见他们来,扬起笑颜,他一面用树枝将火堆里的番薯掏出来,一面道,“刚好熟了,你们正赶上时候!”

赫连昭心急,用树枝去拨,火堆里便滚出好几个黑乎乎的红薯,冒着热气味道极为诱人,她围着红薯来回打转,嘟囔着,“怎么还那么烫…”

“刚烤好小心手上起泡,你个小馋猫!”戚远潮回头看得憋笑不住。

她脸上倒也没有羞色,反而皱鼻得意道,“是肚里的孩儿馋,不是我馋。”

“是是是。那劳烦孩儿告诉我明日想吃什么,为夫我好早作准备。”

赫连昭便笑嘻嘻道,“明日想吃鱼。”

“成,明日看我大显身手。”

他们两人相处有趣,赫连昭有些跳脱,戚远潮倒也包容得紧,陆遐看得雪腮漾笑。

赫连昭待稍凉一些,便择了个最大的,递在陆遐手中,笑道,“姐姐尝尝,好吃让他再烤,不必客气。”

戚远潮是个好说话的,赫连昭使唤他也不恼,“她说得对,横竖红薯还有,不够我再烤,你们快趁热吃。”

盛情难却,陆遐便不再推拒,她食量小,分了大半与沈应,只余一小块小口秀气地吃着,好奇道,“哪里来的红薯?”

“唔…山上捡的,沒人照看个头不大。”赫连昭吃得双颊鼓鼓,她原来埋头吃着,不知怎么一顿,口中动作也慢了些,陆遐当她是噎着了,温柔道,“怎么不说话?”

赫连昭笑着凑道陆遐跟前,“好姐姐,帮我取帕子。”

她脸上吃得跟花猫似的,红薯烤得焦黑,秀颜上也抹了,睁着那双琥珀瞳像个半大的孩子,陆遐忍笑语意更软,“…在哪里?我帮你擦擦。”

赫连昭厚着脸皮让陆遐动手,她虽然怀着身孕,行事却让人觉得怜爱,陆遐取过帕子替她擦干净,赫连昭指着她也笑,“姐姐脸上沾得了,过来我帮你擦。”

她脸上有么?陆遐不知就里,被她指掌柔柔带住去往一旁,赫连昭与她站定,取出帕子却不擦脸,她轻轻掀开陆遐袖子,细腕间泛开一圈圈红痕,看得腕上指痕瘀伤,蹙眉恼道,“我还当是我看错了。”

她咬牙切齿,柳眉倒竖,“下手没轻没重的,姐姐你可不能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