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
“所以连您这样伟大的存在也会有敌手吗？”周云卿忍不住问道。
“我曾经也以为没有，但是终究天外有天。”李青莲平静说道：“我诞生于宇宙生成的最初，这个宇宙应该没有比我更加古老更加强大的存在了，所以我才会肆无忌惮地干涉这个世界。”
“这种干涉一旦开始，就不会再有结束。”
“以至于再也不曾收敛。”
“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或者也不可能想到，在那遥远的至高天中，一直有嬉笑的魔鬼正在注视着我们世界所发生的一切。”
“至高天的魔鬼吗？”周云卿紧接着问道。
“这些魔鬼以真实宇宙所有生灵的喜怒哀乐为食，能够在更高的维度俯瞰整个世界。”
“或许他们的力量在真实宇宙并没有像我那样强大，但是他们所能够动用的手段和伟力，却是我不曾料想的。”李青莲叹息说道。
“当对于整个宇宙的征服开始结束的时候，我回到了白玉京中，开始进行我计划中的最后一块拼图，我想要建立起来关于人类的死后世界，让一切魂灵在生命的尽头都可以得到一片永恒的乐土。”
“只是这种事情是在直接侵犯与挑衅那些至高天的魔鬼们，我所建造的死后世界依旧是在至高天中划出的碎片，而我所收拢保护的魂灵则是他们的零嘴与消遣。”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至高天是能够连接到现世任何一个时间段的不可思议的空间。”
“所以一旦我的死后世界建成，那么在那一瞬间，从宇宙诞生到毁灭所有的人类灵魂都将会回到死后世界，这片宁静的冥府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庇护所，避免他们的灵魂被魔鬼所玩弄欺凌。”
“但是同样，这也是对于那些至高天的魔鬼所能发出的最严重的挑衅。”
李青莲如今已经想清楚了当时一切的关节，但是对于那个时候的李青莲而言，似乎他不可思议的神力也在被蒙蔽，被欺骗。
“或许这一切都在那些魔鬼的算计之中，他们找到了我的孩子们，通过种种的方式，腐化和扭曲我的那些孩子，最终成功欺骗了半数的孩子，让他们相信自己的父亲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在尝试成为新的至高天神明。”
“因为，成为至高天神明的条件我也早已知晓。”
“那就是培养一个几乎横亘于整个宇宙的文明与力量，在这个力量在整个宇宙形成碾压的态势之后，再亲手将其献祭给至高天。”
“由此获取的巨大能量与因果，将会促成献祭者在生命本质上的升华。”
“他就可以彻底脱离实体宇宙，从而上升到至高天中，在那里占据一席之地，进而化身那些嬉笑旁观的恶魔之中的一员。”
“所以，您这样做了吗？”周云卿迟疑地问道。
培养一个强大的文明然后再亲手将其献祭掉使自身得以升华。
这确实是能够说通的逻辑，况且对于李青莲这样的混沌青莲化身，他所追求的一切几乎都没有任何意义，唯有让自身的生命层次得以升华或许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尤其是当这种可能真的存在的时候。
“我确实为此做了许多准备。”李青莲平静说道：“因为二者的很多仪式是通用的，我所做的准备本质上是为了制造死后世界，以此吸纳从生命诞生开始死去的所有灵魂。”
“但是同样，这也是一个可以用于献祭的仪式，可以献祭掉整个宇宙那些崇拜我信仰我的生命，来让我的生命本质完成最后的升华。”
“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个尝试隐藏自己真实目的的伪装，我当时当然已经觉察到了那些至高天魔鬼的存在，并且也选择了这样的对策，只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些魔鬼的强大，也低估了我的那些孩子的意志。”
“我那十二个孩子里，最终有一半通过种种的调查取证，最终确定了献祭仪式的真实性，也确定了我的诸多准备是为了献祭众生而做的。”
“所以说，有谁能够证明你最终想要做些什么呢？”谢长歌看着李青莲问道。
“你是想要献祭整个族群，还是说仅仅是以此为幌子构建自己的死后世界？”
“没有人知道。”李青莲坦然说道：“我当时自认为做了非常高明的伪装，所以在我完成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一切的准备究竟是为了什么。”
“献祭可以随时更改为创造，创造也可以随时恢复成献祭。”
“我想要在那些恶魔的注视下完成这个精彩至极的表演，但是我终究低估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周云卿问道。
“人性。”李青莲坦然回答：“毫无疑问，当时的我是这片宇宙的最强者，我可以调用无数的资源，无穷的力量来执行我的意志。”
“所以当我决定完成我的最后一块拼图的时候，我狂妄到连一个商量的对象都没有。”
“或者说，我从来不认为有能够和我同等相处的交流对象。”
“我所想的，终究不过是我来创造一切，我来维护一切，我来承担一切。”
“只要我按照计划完成最后的仪式，当死后世界建立的时候，这道光芒将划破整个黑暗的夜空，古往今来，天地四合，一切都将会被这道光芒照亮。”
“只要我完成这个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接下来我就可以一劳永逸地沉睡，直到当宇宙消亡的那一刻。”
“我是这样想的。”李青莲如此坦白的说道。
“但您失败了？”周云卿问道。
“失败了。”李青莲笑了笑说道。
“我说过了，我低估了人性。”
“我的那十二个孩子，有半数相信我正在尝试献祭整个人类，另外半数则主张稳妥行事，找我当面对质。”
“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一场骨肉相残的大战。”
“叛乱的六个孩子杀死并且囚禁了他们的其他弟兄，最终让鹤城穿过所有的封锁来到我的面前。”
“然后她用我送给她的剑将我刺穿，几乎将我杀死。”
“仪式也最终被迫终止。”
“这就是结局吗？”周云卿叹息说道。
虽然说就实力而言，她和李青莲之间的层次可以说用天壤之别判若云泥都有点不够。
但是就李青莲所讲的故事而言，他的很多操作，都是透着一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是，但并不是全部。”李青莲回答说道。
“您在最初的那些日子里，所倚仗的似乎完全是自己那所向披靡的实力。”周云卿看着李青莲说道：“凭借着您的跟脚与那无与伦比的实力，您横推六合，席卷八方。”
“但是当这一切完成的时候，面对可能要比您更加强大的力量时，失去了实力的碾压，您的表现就非常的愚蠢了。”
周云卿叹了口气说道：“很抱歉我用愚蠢来形容你，但是整个故事就是显得那样的愚蠢。”
“您的所有谋划都建立在没有人可以将您打败的基础上，但是一旦您被击败，那么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况且。”周云卿看着他：“被自己的女儿击败什么的，未免也太逊了一点。”
听着对方的无情嘲讽，李青莲此时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他只是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总之，当我被击败的那一刻，一切确实已经结束了。”
“鹤城确实近乎将我杀死，并且获得了能与我匹敌甚至超越我的力量，但是这些力量来自于那些至高天魔鬼的馈赠，为了杀死我她与魔鬼做了永远不应该答应的交易。”
“为了避免杀死我之后我在青莲本体中重生，所以我被凝固在死前的那一刻。”
“而我所留下的星海王朝，则被鹤城以及她的五个兄弟所管理。”
“但是同样的，他们都已经被至高天魔鬼所侵蚀腐化，在浑然不觉的前提下，成为了那些魔鬼的傀儡与玩物。”
“相应的，这整个宇宙的天道都随之遭到了腐化，变成了而今你们所看到的这个样子。”
“整个世界成了那些魔鬼们想要观看戏剧，欣赏种种最绝望最炽热情感的巨大舞台。”
“原本按照那些魔鬼的计划，这个宇宙的未来已经确定，直到这个宇宙消亡之前，它都会以这副不断将一切推向毁灭的模样维持着。”
“但是变化在哪里？”谢长歌面色凝重地望着李青莲，直到此刻，他愿意相信李青莲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当这是唯一能够解释现在情况的故事。
一切都建立在李青莲自己的强大与蛮横之上的世界，而最终也将一切归于混沌。
“我不甘心。”李青莲低下头，然后缓缓说道。
“我不甘心我的一切成为笑柄，我不甘心我所创造的一切成为对方的玩物。”
“我不甘心我那些出色的孩子最终彻底堕入黑暗而浑然不知。”
“我更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结束这一切。”
“所以在这不甘心的心情下，我在濒死时刻，结出来第十三颗混沌青莲子，将其投入这个世界。”
“这也就是我。”李青莲看着所有人说道：“这颗混沌青莲子在人世间轮回，体验不同的人生。”
“仔细算来，从我被杀死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在这个世界轮回了一万多年。”
“这一万多年，我以不同的身份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生老病死，寿终正寝，战死沙场，含冤而逝。”
“我经历了不同的人生，经历了不同的结局。”
“我虽然扶持乃至于创造了人类这个种族，但是对于人类本身，我从来都不曾真正的清楚了解。”
“所以在临死之时，我才突然想要真正了解人类，看看有没有机会修改挽回这一切。”
“而在这一世，我终于醒来，虽然这个世界已经满目疮痍，我也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之外的宇宙，都已经被侵蚀地摇摇欲坠。”
“但是一切从开始做起就不算晚。”
“于是，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
“我希望建立起来一个新的门派，新的势力，从零开始，我希望培养你们去征服挑战这个世界，不是依靠我的力量，而是依靠你们自己的力量。”
“我希望从零开始修改这个世界的天道，并且让你们开始推行这个世界的天道，将一切错的东西修正，一点一点，一块一块，最终将世界修成到他们应有的模样。”
“这就是我的过去，我的现在，以及我所设想的未来。”
李青莲望着所有人缓缓说道。
“师尊。”谢长歌望着李青莲缓缓开口说道。
除了师尊这两个字，谢长歌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所以，我会尝试更改自己的错误，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但是为了这个更好的世界，却需要你们来努力了。”
李青莲继续说道：“凡事都不可能一次就完美地成功，所以多尝试几次，总没有错。”
“只是这次，我不希望我过多地干扰这一切的进程，一切都会慢一点，有趣一点，我希望可以解救更多在危难之中的人类，可以拯救，可以宽恕，唯独不审判。”
“我愿意帮助您！”周云卿望着李青莲，最终坚定地开口说道。
“我也是！”谢长歌重重点头。
他们都承受了李青莲的大恩，也看到了在这新天道之下一切的改变，所以当李青莲愿意坦白说出一切的原委之后，无论李青莲所说的是真是假，总有遥远的未来去一点一点见证。
至于现在，他们选择相信并且跟随。
“我想和哥哥一起，这就够了。”赵月奴微笑说道。
李青莲抬手摸了摸赵月奴柔软的脑袋：“你想要现在就回忆起来一切吗？月奴？”
赵月奴轻轻摇头：“我害怕真的回忆起来，那么我可能就不会是现在的我了，所以我想要先以现在的身份多陪陪哥哥，我就很欢喜了。”
“未来会很漫长的。”李青莲感慨说道。
“没有关系。”赵月奴坚定说道：“和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李青莲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久违地笑了起来。
“那让我们一起走走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