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温柔的陈旧事物
温柔事物,轻若不存在,但想必长久坚定。
——黄碧云
最近早餐时最常用的餐盘与咖啡杯是设计非常简单的Sarreguemines花边系列,它们很旧了,有许多时间的痕迹。在全新的冬日阳光下,它们轻盈的波浪线花边显得格外柔和。
我们时常把“个性”这个词与棱角、不合群这样的潜台词联系在一起,但“个性”可以有很多种。看着我最近在使用并很喜欢的物品,会想或许是在冬天的暖阳里变得温和的我选择了它们,又或许是它们正在塑造一个更温和的我。
愿常在匆忙仓促的节奏中拼搏追赶的我们,有一天会这样夸赞一个人:他/她好有个性,特别温柔。
我有一支连续用了很多年的身体乳,以前去Liberty(利伯提)百货给朋友们买礼物,总要随手补一支。今年没有去伦敦,正式用罄。它是没什么特别的玫瑰花味道,每次闻到就觉得这味道最贴切的形容词,只是“陈旧”。也因为陈旧,觉得它分外柔和。
因为玫瑰花好像就代表着很多陈旧事物。那种将一枝玫瑰花藏到身后在楼下仰头等心爱之人的岁月,那种欲言又止,那人在灯火阑珊处的距离与吸引,那种把一整个夏天的玫瑰花瓣都收集起来晒干放到衣橱里面,等来年春天的缓慢,那种一个字是一个字,一个眼神是一个眼神,一段静默是一段心事,炽热又沉静的表达,甚至是玫瑰那种浓郁的红,都很陈旧。
我曾在文章里说,喜欢画家昔酒笔下那棵积雪的小树。我也喜欢她画的烛火,炎热的盛夏午后,记录下不可被记录的事物,连带气息与温度,生活中那些无声但炙热的脉络,那些你以为被忘记却被最深刻记得的片段。我们站在梦境之中,与现实对峙。
从梦境中醒来时,记忆随视觉复苏,我们看到很多东西都旧了。梦境如是,对抗如是,怀念亦如是。而生活,却永远是新的。大概因为它是我们用心血浇灌的,唯一恒久的玫瑰。
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起“冬藏”这个词,我听成了弓藏。鸟尽弓藏。在寒冬暮色将尽的街道上走着,法国梧桐树的枝干已经修剪过,偶有枯叶落在脚边,发出细响,如某种骨骼轻盈的灰褐色鸟类。
“鸟尽弓藏。”我说。突然觉得这个含义凉薄的成语,因为那刻冰冷的空气,有了肃杀之意。
“不不不,我是说,冬藏,就是冬天要多休息,多进补。”朋友着急地纠正我。我们大笑,随即加快脚步找家餐厅点一罐煲了很久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