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资历从来事不同
要说看人的本事，如今能站在朝堂之上的重臣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慧眼之人。
当初能敢把宝押在李世民身上的人，现在不都是位高权重，荣宠至极吗？
长孙无忌就更不必多言，可以说整个玄武门之变中，除了李世民本人以外，他是最大的利益获得者。
今日，这位大唐朝廷的第一老狐狸，却被这个少年人的沉着冷静和临危不乱的气势惊艳到了。
在那个他所经历的隋末乱世之中，什么样的人才和奇士，他都见过，说一句阅人无数，一点也不为过。
但是今日这少年，却有些与众不同。他眼睛里没有对权力的那种，疯狂和贪婪的欲望。他的神态之中，也没有对权力的敬畏和惧怕。
反而是在他说话的眼神中，有一种俯视众生，藐视一切的感觉。
长孙无忌很肯定，这中感觉绝对不是不通世事的鲁莽。而是不自然就流露出来的习惯性神态。
“此少年哪里来的这班自信？”长孙无忌不禁的在心中暗暗发问。
“既然你觉得，能在惊蛰之前完成一万架曲辕犁，老夫如何能信你？”长孙无忌问道。
“从今日起到惊蛰，还有二十日，关中农人多在惊蛰开始犁第一遍地，到了春分两遍地就可以犁完，在清明之前就可以完成耕种。但是用曲辕犁，只需要犁地一遍，也就是说从今日起到春分之前，还有三十五日的时间。给我三十日，至少可做一万架。”
长孙无忌听他说的十分有理，而且对农事如此熟悉，便多了几分信任。
但还是惊奇的问道：“一个月做出一万个犁架，需要多少人手？”
“王掌固说，昭国坊现有木匠匠户一百四十人，另有学徒三十。这一百七十余人即可。”
长孙无忌笑着道：“某听说，这一百多人迄今为止才做了不到三百架，那是人手有些少吧？”
“赵国公大可放心，说不定到时候出来的数量会超出万架。”
“好，既然少年人如此自信，老夫便许你来做此事。倘若未能达成，又当如何？”
重萧微微的一笑，俏皮的说道：“这个好办，到时候王成罢官，我挨板子。”
长孙无忌哈哈大笑：“好一个你挨板子，他罢官！到也合情合理，你这少年真是有趣的紧！”
“既然赵国公允了，在下还有一个请求。”
长孙无忌现在兴趣大起，说道：“讲来！”
“给某在昭国坊中独避一各院落，某要将这一百七十人，单独管理，且还要安排其伙食后勤，没有后顾之忧，方才能提高效率。”
“好，老夫允了。今日就与你办妥，你明日便可开工。那王成就有你调遣，成败随你。老夫倒要看看，这位小小的府兵是不是赌运如此之好。”
“庶民令命！”重萧也不多言，起身告辞后，便走出了正堂。
等在外间的王成，完全不知道堂内说了什么。只见重萧大步而出，赶紧上前询问。
重萧笑道：“今后一月，你就要听我调遣了。”
王成也是聪明人，知道重萧已然说服了长孙无忌，此时对重萧的敬佩之意更是无以复加。
“那在下的前程就完全托付给郎君了。但有所命，赴汤蹈火！”
重萧把胳膊搭在王成的肩头，笑道：“赴汤蹈火就算了，管管人嘛？还是要辛苦你的。今日有人安排我们的工作场地，你现在去昭国坊，明日一早，我要在独立的工坊内给那些匠户训话。还有，将那个辋川里的木匠给我找来，我在家中等他。速速！”
王成一听，马上就去了昭国坊找人。
重萧却哼着古怪的小调，骑上马慢慢悠悠的往永宁坊回去。
司农寺正堂中，李纬疑惑的看着长孙无忌，小心翼翼的问道：“国公何意如此信任此人？”
长孙无忌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道：“你可曾见过，如此年纪的少年，有如此胆气的人？胆气便是自信，他如此有自信，某自然便信了他。”
李纬赶紧狗腿的说道：“下官受教了。”但从他世家子弟的个性来说，他非常瞧不起其他人，尤其是没有出身的人。
这种心态，就是所有世家子弟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是无药可医的。
重萧回到家里时，那个老木匠已经在等候自己。重萧热情的和老人家见礼，很恭敬的将其请入家中。
“老人家在这长安城中住的可习惯？”
老木匠笑着摆摆手，说道：“不如辋川里舒坦，人太多，太吵闹。”
“哈哈哈，这就是城市生活，过的就是个车水马龙，人间烟火。”
老木匠频频点头：“我那儿子儿媳，到是喜欢的很。”
寒暄两句，重萧说道：“今日把您请来，是有一事，要您出力相帮。”
“小老儿，能有今日，都是托郎君之福。但有所命，无不从命便是。一个帮字，受不起呀。”
“其实也简单，那第一架曲辕犁就是您做的。现在就让您将这犁的所有配件分拆开来，订好尺寸，算一算，昭国坊的工匠们做一个配件大概需要用时几何？然后告诉某即可？”
老木匠不知道，原来重萧请他来做的事情如此简单。很快就算了出来，重萧一一将其记录在纸上。
然后在一张很大的桑皮纸上画线，并将老木匠计算的每个部件的名称，制作时间，所用人数都写在上面，很快一张流水线作业分布图就出来了。
重萧大概算了一下，按照每天五个时辰的工作量，一百七十余人一天能出三百四十架。三十日刚好完成。
重萧回过头对老木匠说道：“从明天起，您与某家一同去工坊，您就负责检查验收每道工序，确保出来的配件合格能用，最后完成组装。我将那三十名学徒都交给您，您指导他们完成最后一道组装的工序。”
老木匠应声答“诺”！
次日一早，坊门刚开，重萧和彭生，刘二郎便骑马直去了昭国坊。
昭国坊住的几乎全都是匠户，其中以木匠和铁匠最多。
王成领着重萧来到司农寺给准备的工坊院落。原来就是一个废弃的寺庙，前后三个大院，有大殿三座，厢房四十多间。王成昨天已经安排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重萧很满意王成的办事效率，笑着道：“这次事成，保你做个司农寺的录事如何。”
王成笑道：“都听郎君的吩咐。”
“好，从现在起，你就负责这些人的起居饮食和开工下工督促。”
回过头又对老木匠说道：“这工艺质量，工程进度就由老丈多费心。”
王成和老木匠二人齐声应“诺”。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立在中院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
重萧站在殿门前大声说道：“某家接了这个任务，很难完成，但不是不能完成。尔等只需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听话！但不是听我的话，而是我身边这两位的。事情做成每人赏钱五十文，我个人出的。要是有不听号令者，我请王命，定要发配你去西域服苦役。尔等可记得清楚！”
最后几句，重萧声音洪亮，满园都能听到。只听众人齐声答道：“清楚！”
重萧有回复平和的说道：“那就开始吧。”
一言出后，所有人在王成和老木匠的安排下，都去了实现安排好的工位上。
王成将大殿留给了重萧，作为自己的办公地方。由于这三十天所有人都吃住在这个院中，重萧也不好随意回家。刘二郎就留下了彭生听他使唤，自己先回了永宁坊。
第一天，直到辰时二刻整条流水线作业才正式开始运作，午饭过后，到了下午未时老木匠来告诉重萧，第一架犁已经组装出来了。
重萧到了后院的藏经殿，也就是现在的组装车间，看到了四五架组装好的新犁，摆在那里。其余的人还在继续组装，虽然有点手生，干起活来还不是很顺畅，但是能看得出来，已经有些门道了，不出三日一定能上手。
当晚戌时，等最后一个组装车间收工后，王成来报，今日一共出了两百四十七架曲辕犁。
重萧正在看书，抬起头说道：“明日应该能达到平均水平了。你要随时去司农寺催要犁头和木料，千万不能没有原料，这样我们的时间就浪费了。还有，要让这些匠户们吃好睡好，这样才能出活。”
王成答声“诺”！
重萧说道：“今日你也辛苦了，赶紧回去睡吧。过了这几日，捋顺了就轻松了。”
后面几日，工匠们配合的越来越默契，效率也就越来越高。同时很多工匠这才悟出了这套方法的精妙，有的时候某一道工序节奏慢了，就自动有其他工序的人会补上，让整个流水的出货节奏正常。
重萧在第五日做了一个测算，正常情况下，五个组装小组，每一刻钟能出十到十五架，这个速度是完全可以超额完成任务的。
重萧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成和老木匠，二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什么意思。
重萧直白的说道：“就现在的进度，如果每天加班两个时辰，到亥时初刻收工的话，到时候我们至少能完成一万两千架曲辕犁，这就是我们的新目标，能不能当上匠户的队正和司农寺的录事，就看你们两个的管理了。有的时候稍微有一点手段，就会有很不错的结果。还有二十五天，很快就过去了。”
重萧故意把话说的很模棱两可，就是不想让自己觉得，自己身上有资本家丑陋的嘴脸，毕竟这两个人才是一线的管理者。
那知道王成更加赤裸裸：“郎君放心，到时候只会多过一万两千架，决计不会少一架。”
这可能是整个大唐第一次见识，工业化流水作业和资本式管理的效果吧。
当司农寺少卿李纬，在第十日怀着看笑话的心情来到昭国坊时，昭国坊后院的空地上，叠床架屋的整齐摆放着三层曲辕犁，看着已经有三四千架之多了。
第四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