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云泥
咚！
刚端起的酒杯，被倒扣在桌面上。
曹修、金昊等人见状，依旧面带笑意：“张师弟，怎么了？是灵浆不合你的胃口吗？”
“这灵浆是用数十年份的碧灵果打碎后发酵而成，只是我等日常饮品而已，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不过你别嫌弃。千仞长老和玄师叔还要等会儿才到，他们来时，才好上主菜嘛。”
所有人都在笑。
张青没笑。
关月也没笑，跟她一起来的唐婉儿同样没笑。
张青更是已经听到了姜小白咬牙切齿的声音。
也听到了吴冠祖紧握双拳，指节“咯嘣”作响的声音。
他抬起手，点了点李寒潮，又扫向全场一众南玄弟子，目光落在曹修脖子上，又看向金昊的心口：“你们给我解释解释。”
“……”
全场瞬间安静。
死寂。
楼台上安静了三四五六秒后，曹修突然再次笑起来：“张师弟又何必为这些低阶弟子动怒呢？”
“你可是真传弟子啊，与这些人之间，已然有了云泥之别。”
他语气镇定，说话时把玩着手中的玉杯，声音透着一股傲然。
“云泥之别？”
张青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张师弟刚成真传，还不清楚何为洁白的云，何为肮脏的泥。”
曹修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脸上的傲然之意愈发明显。
他手指一扫坐在矮几后面的剑道种子，然后来到李寒潮身前，低着头俯视屈辱得全身颤抖的李寒潮，朗声道：
“今日登上演剑台的诸位师弟师妹，曹某在此敢断言，你等至少有七成几率能够筑基成功。”
“张师弟和关师姐，更是有望金丹、元婴，今后建立仙族，然后传承千年、万年，子子孙孙都将是修仙者。”
曹修看向张青，眼泛精光，脸上因狂热而泛红：
“而这些低阶弟子，虽然也有真灵根在身，但能筑基的几率连一成都没有，只能投靠我等仙族。等他们立下功劳，得一颗筑基丹赏赐，筑基的几率也不过两三成而已，而且所筑道基，大多都在三品之下。”
“呵呵，张师弟你现在总该明白，自己与这些人的差距了吧？”
张青看看李寒潮，看看裴英，又看向南玄众人，沉声道：
“他拿筑基丹威胁你们了？”
李寒潮浑身一抖，深深的将头埋了下去。
裴英双膝跪倒在地，脑袋贴在地上，肩膀不住的耸动。
楼台上的南玄子弟，全都面露凄然。
关月冷眼注视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只是眼中讥屑之意，怎么都遮掩不住。
曹修愣了一下，笑得很是矜持：
“威胁？不不不，本公子可是曹家嫡子，又怎么会威胁同门？”
“不过，筑基丹丹方，炼制此丹的灵药，能够炼制此丹的炼丹师，确实都掌握在我们仙族手中。”
张青瞬间懂了。
垄断。
难怪李寒潮、裴英这些人，才短短三个月，就被调教得如此服帖顺从。
原来是自身命运掌握在了别人手中，身为蝼蚁，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跪下。
一股无名怒火在他胸膛中燃烧起来。
当初那一道天诛剑气落下来时，他的命运，何尝不是如此？
张青一直都很清楚，他不是什么神剑山真传弟子，他只是伏龙观里的一个小道士，如今的蝼蚁级修士。
他和李寒潮、裴英这些人，是一样的啊！
都是蝼蚁！
张青淡淡道：“先前你邀请他们加入昆吾会，说会赠送上品法器，每月都有资源。等离开潜龙渊时，还会专门为其炼制超品法器？”
一名昆吾会成员，笑着回答：“没错啊，上品法器已经送给他们了，百块灵石而已。这并不妨碍他们主动要求当我等仙族子弟的仆役。”
另一人补充道：“承诺的超品法器，自然也会兑现，三百块灵石并不算多。不过，想要好处，总得献上忠心吧。”
曹修豁然转身，冷冷的瞪了两个跟班一眼。
然后回头，冲张青热情的举杯，笑容亲切：“张师弟，欢迎加入我们，在我们的帮助之下，相信至多一甲子，你就能在宗门内建立起一个庞大的仙族，你会有数个美若天仙的道侣，你数百上千个子孙会跪倒在你的脚下，喊你老祖！”
很有煽动性的话语。
张青全都明白了。
这是一场从上至下，从强至弱，酣畅淋漓的霸凌。
许多人对校园霸凌并不陌生，而社会上的霸凌比校园更加严重百倍！
他早就了解，神剑山不是一个单纯的宗门，而是方圆万里疆域内，八亿凡人的天。
眼前这些人，修为最高不过炼气七层，年纪都只有十七八岁，但他们，能一言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强者恒强，弱者恒弱。
这个宗门，一点都不温情。
先前那些感受，全都是错觉。
这里充斥着代表宗门本身的仙族，对凡人修士的霸凌和压迫！
在这一刻，张青才感觉眼前这座神剑山，变得真实起来！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不遗余力培养门人弟子，宗门和谐，正道昌盛’的仙侠童话？
眼下……才是现实啊！
看着张青愣在原地，曹修决定趁热打铁：
“张师弟，你可是灵蕴一丈的五行灵根天才，于剑道上的前途更是无可限量，有我等仙族为你保驾护航，你当有机会成就元婴境！”
“我等仙族，才是这个宗门真正的传承！”
张青看向楼台上其余人，虽然都没开口，但大部分人神情或者眼神，都赞同曹修的话。
“都退下吧，看着碍眼。”金昊突然开口，同时挥了挥手。
李寒潮和裴英等人，从地上爬起来，躬着身子，向着外面走去。
“惊扰了本公子的贵客，自己去执法殿领家法。”
曹修却是目光一寒，冷淡的吩咐一句。
李寒潮、裴英等人，身躯齐齐一震，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却依旧什么都没说。
曹修不再看这些南玄人。
这些家伙，以为服从他们，听命行事，就能从他手中获得筑基丹？太天真了。没有彻底臣服，没给仙族立下汗马功劳，这辈子都不可能。
“等等！”
张青突然一声低喝。
李寒潮等人瞬间停住脚步，缓缓转身，投来了希冀的目光。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到了张慎身上。
曹修神情有些僵硬，笑道：“张师弟，是有什么问题要问这些下人吗？”
张青没理会他，只是盯着李寒潮一干人，郑重道：
“李师弟、裴师弟，还有诸位，我这里有另一个选择：重回天地会！筑基丹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只要今后立下功劳，都有机会。”
前世，他作为技术大牛，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大厂里的职场霸凌，又无力改变，才一怒之下辞职回乡。
今生，老子还要遭受职场霸凌。
我白穿？
“我、我们还能回天地会？”李寒潮声音颤抖道。
“噗嗵！”
裴英已经冲着张青跪倒在地，砰砰磕头：“拜谢真传不计前嫌，裴英愿意重归天地会，今后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噗嗵！”
李寒潮也跟着跪了下来，同样发了毒誓。
一瞬间，楼台上三十多名南玄子弟，就有一多半跪了下来，表示要重回天地会。
金昊脸色彻底僵硬了，接着强笑道：“张师弟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就收服了这些下人，千年仙族由此始了，在下恭贺张师弟。”
曹修的脸色则是阴沉下来。
听了金昊的话，他也强笑道：“既然张师弟想要这些人手，那为兄就做主，将他们送给你好了，我……”
“嗖！”“轰！”
曹修话还没说完，张青单手一撑地面，整个人突然舍身横空，双腿宛如火箭一般，轰然脱膛而出，脚掌与曹修身上骤然浮现出来的一层灵光剧烈一撞。
武道杀招——星陨勾魂腿！
恐怖的巨力，踢得光罩扭曲凹陷进去，让光罩重重撞在曹修脸颊上。
一声暴雷般的巨响在楼台之上炸响，曹修惨叫一声，人已经飞了出去。
张青这骤然而至的暴力偷袭，惊呆了全场所有人，全都被这雷鸣般的巨响吓了一跳。
他们呆呆的坐在原地，看着勃然暴怒的张青。
他站在场中，周身气血滚滚流转，炙热煞气在他身周吞吐着，一头黑发在狂暴的气机中漂浮而起，猎猎飞舞。
张青冷冷看向众人：“你们大概以为，为我规划未来几百年的仙途，说几句金丹元婴，再邀请我加入你们，我就会欣然同意吧？！”
“然后好跟你们一起，垄断资源，欺压同门，然后趴在宗门身上千年万年的吸血对吧？！”
“一句话，都他妈给老子滚！”
这一刻。
锋芒毕露。
周围的仙族中人，以及剑道种子们，全都用难以理解的惊愕目光看着张青。
不敢置信张青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怒？？？
姜小白和吴冠祖则是一言不发的跳起来，冷冷盯着金昊等人，紧握剑柄，大有张青要是再上，他们立刻跟着开干的架势。
关月眼神明亮而有神，盯着张青，陷入某种沉思。
唐婉儿看张青，眼神变得有些迷幻，下意识用贝齿咬着润滋滋的红唇，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曹修瞬间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有法器护体，没受什么伤，却狼狈无比，尤其是脸上，红肿一片，多了两个脚印。
他受此奇耻大辱，气急败坏的大声咆哮：“张青，你居然敢偷袭我！私自动手，你违反门规了！你死定了！”
“宗门禁止私下斗法，比拼拳脚，可不算斗法哟。”关月哼哼两声。
张看了关月一眼。
你早说啊。
我早知道，一套连招就过去了。
曹修闻言，更是出离的愤怒，切齿痛恨：“你们这对狗男女，我要挑战……”
“曹修住口！”
金昊脸色极其难看，盯着张青：“张师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你这个真传弟子之位，还是玄师叔为你争取来的！”
张青冷笑：“什么时候第二真传，能够随意晋升真传了？”
要不是仙族人多，以他的脾气，能将这群货打出屎来。
而他之所以选择翻脸，是考虑到了魏东来，同时想到了龙渊洞中那位赵执教“莫要理会山中的纷争”的告诫……
这些仙族子弟，如此嚣张跋扈，能与他们长辈起纷争的人，在宗门内肯定极有势力，甚至形成了“党派”。
自己动手，就是选边站队了。
并且。
这对他的人身安全是无碍的。
曹修怒极：“张青，你居然如此不识好歹！你完了，你废了！”
张青冷冷看向众多仙族子弟：“真不知是谁教你说话做事的，竟教出你这等愚不可及的蠢货。”
“明明代表二长老和玄师叔，想要拉拢我这个新晋真传，居然先拿我天地会旧部来给我施压，还想让我认清何为云泥之别？”
“笑话，我张青岂会忘记，三个月前，我还只是一个卑微凡人。”
“一群修士从空中掠过，随手一剑，杀了我师父。”
“也杀了我师弟、师妹。”
“整个道观几十口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