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创作的双重属性

每件艺术作品，无论品质如何，或创作于哪一时期，都具有双重属性。在第一个层面上，一幅画或一件雕塑显然是对艺术家造型视觉的记录。通过艺术创作，艺术家将他所看到和感觉到的东西通过色彩、线条或体块，转化为一种排列或设计。因此，艺术创作属于美学领域，可以研究其纯粹的形式构成、运动、空间效果以及其他塑造感的表达。艺术创作本身可以被单独欣赏，并通过对其分析，来揭示艺术家的特殊才能，还有其技术和情感天赋。在这个层面上，一幅画或一件雕塑可以被视作一件独立的作品，是创作者独特个性的产物。这是就每件油画、雕塑或雕刻作品的那些孤立问题而言。

然而，仅仅把艺术作品作为种种美学上的体验来研究是不够的。的确，我们可以通过眼睛和鉴赏力来感受一幅画的直观特质，从而识别其原创性和特征，以及实现这种原创性的技法。不过，为了掌握一件艺术作品所蕴含的全部意义，我们需要了解其主题和风格的来源，而不仅仅停留在美学层面上。因为当艺术家用颜料、木材、石材或青铜来记录他们的视觉时，除了创作本身，艺术家同时也记录了他所处时代和周围环境中的一些其他不可回避的部分。

有鉴于此，我们必须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每件艺术作品。我们不能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即环境、传统、国家特征、政治和经济状况、宗教信仰，甚至气候，都对人类的天性产生强大的影响。这些因素的相对重要性长期以来一直被探讨和争论，并且毫无疑问共同构成并改变了所有文化活动的基础。艺术家和其他人一样，都要接触他所处环境的文明，并且他们的作品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这种外部影响。

当然，艺术家并不仅仅有意识地表现他们所处的时代，而艺术也绝不是一个时代的副产品。我们绝不能将最伟大的艺术作品理解为一种文明的浓缩或总结。这些作品的确“总结”了一种文化的精髓，但它们也超越了自己所属的文化，因为它们不仅仅是记录。时代精神是指在特定时期内人们所拥有的精神、情感和智力观念的总和。创造力和时代精神之间的关系过于复杂，以至于无法简化为任何公式。我们必须认识到的一点是，每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都同时代表了其创造者的个人天赋和它所诞生时代的一般特征。

显然，绘画、雕塑和相关艺术表现形式，以及一种文明的其他表现形式之间存在着一种明显的、可追溯的关联。这种关联是每件艺术作品存在的第二个参照系，并使得艺术史实际上成为两种不同现实的历史。即使是最个人的艺术表现也不是孤立的，尽管这些艺术表现在对世界的描绘中显得完全主观和私人。艺术家或多或少都会表现出一些他们那个时代所特有的视觉态度和心理状态。艺术史是人类整体历史的一部分，更确切地说，是思想史的一部分，因为艺术以视觉的方式孕育了其所属时代的思想和情感。艺术把人的思想转化为画面和图像。漫步于一座精心策展的画廊，不仅是对独立和原创艺术家艺术作品的回顾，也是一次穿越历史观念和生活观念的旅程。

除了对美的感知和创作技艺外，艺术家主要通过从现实世界的矛盾和变化中选择特定的表现形式，来传达他们的视觉感受。事实上，正是这种选择使他们成为艺术家。通过选择，艺术家对世界上那些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和紧迫的事情有了最深刻的理解。他们的选择范围很广，由于不可能记录下目光所及的一切，因此每个艺术家个人与世界的联结以及自身气质，使他们区别于其他艺术家。艺术家的选择因此成为他们个人风格的内在组成部分。然而，在每个时代，视觉选择和审美偏好都有某些共同点，它们在某些群体和某些时代艺术家的作品中反复出现，可以称作一个时代、一个国家，甚至一个阶层的一般风格。这种一般风格在历史上就像战争、经济发展或宗教运动一样真实。因此，每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不仅包括情感、主题或装饰性的特征，而且还包括讲述作品所属时代精神生活的视觉意象。艺术家的个人风格传达了过去或当代的元素，这些元素无法通过历史文献、统计报告、日记或信件传播下去，但绘画、雕塑或版画保留了这些原始的群体经验的某些精华。当其他人对生活的感受只停留在模糊的印象中时，真正的艺术家将他们的视觉感受定格在一幅表现双重真实的画面中，观赏者可以在其中读到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集体真实与个人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