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通路
她站在后台的入口处,现在台上在表演漫才,一个光头男孩装傻,另一个爆炸头男孩吐槽。光头男孩将头上的帽子拿起来说“冷飕飕冷飕飕”,爆炸头男孩说“什么鬼什么鬼”。她感觉这表演台无聊至极,还没有儿子给自己讲的笑话好笑,她冲上了舞台,两个男孩正好侧过了身,全都看见了她。
光头男孩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立刻拿起头上的帽子说“冷飕飕冷飕飕”,下面响起稀落的笑声,她忽然感觉很愤怒。
我们的痛苦在你们看来就那么好笑吗?
她将背包往地上一摔,白酒的玻璃瓶碎了,发出咣当一声,本来站在最前排的女孩身上一激灵,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这才应该,她本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她究竟有多么的愤怒。她去拉背包的拉链,却不知道从哪里跑上来一个长发女孩一把抓住了他的包,冲着女孩自己的方向拉去。女孩跟他儿子差不多大,眼神灵动眼睛明亮,看起来就很聪明,女孩拽包的动作太猛了,顺势就坐在了地上,她伸手去夺包,另有一个短头发的高个女孩忽然出现,打开了她的手,后来的女孩皮肤黝黑,显得眼睛更亮了,运动服外套着一件大衣,看起来就像忽然从房间里跑出来的。她注意这些干什么,这都是她的最后一天了。她使劲儿去抢被抱在长发女孩手里的包,但是却发现后来加入的短发女孩力气极大,两人合力她根本拽不动,她骂了好几句脏话,她们就是不松手。算了,反正地上全是白酒,足够引燃舞台和她自己了。
“你先不要激动,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听老师说过你们的情况,错误不在你和你儿子身上,现在校方也在想一个可以让双方都接受的结果。”
长发女孩为什么知道她的想法?难道他们在监视她?不管了!她才不会再被轻易动摇!
“你骗人!根本就没人介意我们!他们只是骗我们!明明我们只是想拿回属于我们应得的那几个月工资。我家小宝也只是说了实话!我都在这里干了十几年,没有占过一点便宜!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活路!”
她从来没想过住100多平的大房子,也没想过有自己的车,天天都能吃肉,就算是儿子考上了大学,她也只是觉得晚年有了依靠,至少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不用天天早出晚归了。
她甚至没想过要涨工资,只是她吃饭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儿子逼着她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帕金森初期的症状,她其实还有另一个地方需要看病,但她没法跟儿子说。反正只是轻微发炎,过一点时间就好了,她担心钱就不想去拿医生给开的药,儿子这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医保。
是她的身体太差连累了儿子,要是知道是这种结果,她怎么也不该和儿子一起吃饭,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是让人知道他们做的多不合理,但是眼前这两个女孩没什么错……
“你们都给我滚下去!不然我把你们一起烧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火机,手拨开盖子,在她们面前挥动,在第一排看戏的观众终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发出了一声尖叫。
“阿姨!阿姨你冷静啊!我和你儿子念一个大学,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我们说不定在食堂见过。他那么孝顺,一定不希望你出事的。”
苏郁拼命想阻拦保洁阿姨,她就是保洁阿姨眼中的长发女孩,那个短发女孩自然是程安冬。
“我儿子都被他们弄退学了!我作为妈妈,一直在拖他的后腿,我这么做至少……至少能让我儿子复学!”
“谁跟你说这么做你儿子就能复学?是一个猴脸的男人吗?”
从发现程佳静是踩踏事件的受害人,她就推测是黑洞行者引发了事件,他可能没有直接出面,像帮助介绍人一般,他躲在暗处,确保踩踏事件的发生,因为他必须确保程佳静在这起事件中死去,才能确保柒玖陆柒去开发导致自己穿越的技术,他不介意别人的性命,就像他不介意松淑颖的命,也不介意眼前人的命。
保洁阿姨不擅长说谎,哭丧着脸看她,声音也变得哆哆嗦嗦。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的手紧握着打火机,她陷入了某种执着的情绪,认为自己必须点燃打火机才能结束这一切,可能她的心中一直有一股怒火,黑洞行者只是引燃了它。
“他们对待我就像对待畜生,他们……他们……”
每次排班,小队长的眼睛就在她们的脸上扫来扫去,偶尔见到一两个年纪还算小,皮肤还算好的,他的眼睛就会眯起,那并不是欣赏,因为被看中的人接下来会倒霉。怎么也排不到自己喜欢的班,还会被莫名其妙地扣工资,直到小队长带那个女人到图书馆负一层的备品室,有时他还会叫上别人。她也曾被叫到那里,因为儿子的脚受伤了,她想要换排班。整个过程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感觉裸露的皮肤和垫在身下的纸箱直接接触很凉,摩擦在上面很疼。小队长说她身体很僵硬也很臭,她们这些人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凭什么跟他们拿一样的钱,他扇她的耳光,还用力拧她身上,但总算给她换了排班。她从未考虑过脸面,只想跟儿子多待一段时间。儿子也很体恤她,学习方面从来没有让她操过心,每逢假期还会打工赚取生活费。但她没想过儿子会帮自己声张正义,她也不知道什么是论文,只知道那篇文章发表之后,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她变成了病毒,会污染空气的存在,上面的人说他们都有错,一个巴掌拍不响,将他们都赶走了。她不知道该去找谁,只想引燃自己见到的一切……
“我知道,我能够理解!明明是那些人有令人恶心的想法,凭什么受到伤害的是你,承担后果的也是你。”
她不明白苏郁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明明是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少女,但她的眼神那么坚定,直直看到她的心里。
苏郁不敢说完全的理解,但苏郁也有类似的经历。只是去参加个项目的验收会,和会上的专家礼貌性地加了微信,当晚对方就暗示希望当晚见面,如果苏郁能让房间门外的专家进门,专家就会在项目验收时大开方便之门,好像门的通路在她的下半身。她当然拒绝了,她受不了对方摆出慈父的表情,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说龌龊的话。项目验收的结果不理想,她单独找上司说明了理由,上司却反问她“对方在微信里明确说了要求吗?你就能保证你的工作做得万无一失吗?没通过就是没通过,不要总找别的理由”。上司扣掉了她当月的绩效,理由是她没有把项目做好,这种扣绩效的行为持续了大半年,每到发工资的时候就在提醒她,她做出了错误的决定。甚至上司还在酒局上谈论她,说她“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看她还能漂亮多久”,她开始感觉很愤怒,后来又感觉上司很可悲,不仅是上司,和她沆瀣一气的人都让苏郁觉得可怜,他们把肮脏的事当作理所当然,就像把疮当成美食咽下的人一般。
“我知道你经历了很难受的事,还没法轻易跟别人说,尤其是儿子,你一定希望能给他最好的东西。但你的儿子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你的陪伴,他宁愿拿不到打工的费用,也要写出那样一篇文章,是因为他相信,你所做的工作不应该轻易地被埋没,被掩盖。你真的要留下他一个人吗?”
她看着那孩子一点一点长大,长得那么高,那么帅气,她还没看到他娶媳妇,她真的好不甘心。她这么心里想着,握着打火机的手也慢慢地放松了。
“是啊阿姨,你要是犯了罪,你儿子就一辈子是罪犯的儿子,就算有地方念书,他以后能好找工作吗?谁会不带有色眼镜的看他,当了这么多年的保洁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程安冬这句话本来是想劝她,却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她意识到自己和这些人不一样,那些人站在高处轻蔑地看她,当她做出了不好的事,他们马上会说上一句“果然啊”。
她涨红的脸扭曲了,大声喊着:“我必须救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