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贪欲与死亡
那个人走了,连名字也没有留下。
艾伯特望着地上已经熄灭的火堆,看了一眼破烂的大门,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屋顶一滴滴坠落的水滴沉思。
这两天时间,他思考了很多事情,包括对脑海深处那两道来自不同灵魂的了解。
也渐渐明白自己接下来需要去做什么,他需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然后寻回真正的自己。
失去过往记忆的他,如同一只幽灵,飘荡在这片大地上。
他需要一个立足点,逐渐寻回过往的篇章。
艾伯特·罗瓦里这个名字,就是他的新开始。
现在,他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自己体内渐渐涌现且无法控制的饥饿感。
那是一种比身上疼痛更为难以忍受的感觉。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饭在什么时候,这两天,他只是躺在这张冰冷床板上,偶尔喝点那人递过来的温水,除此之外,没有再进食任何一口可以饱腹的食物。
在床板上又躺了一阵子,艾伯特收回凝望水滴的目光,双手撑着硬邦邦的床板,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
咔嚓!
是骨头裂开的声音,那种名为疼痛的感觉又席卷而来,这反而让他凭空增长了许多力气,得以让身子脱离床板。
艾伯特回首看了眼自己躺了两天两夜的床板,那里已经被自己后背的血迹浸出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阵子,这是那个人告诉他的。
艾伯特坐在床边休息一会儿,逐渐恢复力气后才颤巍巍站直身子,然后艰难迈出第一步,他还不怎么习惯走路的动作。
等在房间里面来回走了几步,他就习惯了通过双腿跨越距离,至于每走一步所传来的疼痛感……这应该就是跨越距离所需要付出的一点点代价。
在破败的房间里面转了几圈,大致能行走的艾伯特走出了房门,离开附近这一片小树林,完整见到了那一轮悬挂在白云之上,没有被树冠遮挡的太阳。
他的双眼缓缓闭起,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所带来的暖意,呼吸与心跳,出现某种规律的契合,让他感觉无比舒服。
直到一道惊恐的叫喊声,才让他离开这种状态。
那是一个右手臂挎着竹篮子,头顶用一块蓝布巾包着的妇女。
艾伯特好奇的目光看向那人,那人被吓得连连后退,跌倒在地,右手臂挎着的竹篮子也落在地上,她顾不得捡起竹篮子,双腿在地面蹬了几下,手脚并用起身,慌乱趔趄地逃走。
艾伯特转过身看向自己的身后,这里只有一片小树林,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目光又看向洒落在地面的竹篮子。
走上前,蹲下身子,将竹篮子扶正,伸手将散落在外面的圆滚滚黄色的东西放回篮子里面。
这是马铃薯,土豆,是可以吃的食物。
脑袋里面似乎有道声音提醒了他一句。
“谢谢。”
艾伯特道了声谢,从篮子里面抓起一个马铃薯就直接吃了起来。
脆爽还有点微甜,就是表面那层灰褐色,沙沙的东西不好吃。
你这个笨蛋,这东西需要煮熟或者烤熟之后才好吃!
艾伯特再次听到脑海深处传来的声音,他知道,这是那位自称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碎片在提醒自己。
“谢谢。”
艾伯特很有礼貌道谢,然后学刚才那妇女挎着竹篮子返回自己之前居住的房屋。
这是掩映在一片密林里面的小破屋,是已经被废弃的伐木场,西侧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从林间蜿蜒流过。
熄灭的火堆,已经找不到一丁点的火星,周围也没有可以生火的工具。
沉默半响,艾伯特又听到脑海深处传来一阵有些气馁又故作强硬的声音。
可以钻木取火,或者打碎玻璃瓶利用瓶底凸透镜的原理在阳光下点火,还有什么子弹生火法、击石取火……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许是他也只知道用言语表达,而从未采取过实际行动,所以底气不足,最后选择归于沉默。
艾伯特听不太懂这些话语,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也让他选择结束思考,坐在那块圆滑平整的石头上,先用竹篮子的竹片刮掉马铃薯表层的泥土,才开始享受食物带来的饱腹感。
大概吃了七八颗马铃薯,脑海中那声音又急切阻止他,说什么生的马铃薯吃太多有可能会食物中毒,导致腹泻等等。
艾伯特看了眼手上已经刮了一半泥土的马铃薯,继续刮下剩余的泥土,吃完这最后一颗。
有点饱腹感的他,起身走到屋子外面,找了一处还算平整的草地,坐在上面,沐浴阳光,享受着它所带来的暖意。
他能够感觉到,每一次呼吸与心跳的契合,自己的身体就会一点点发热,洗去那仿佛至久远岁月就积攒下来沉淤在骨髓深处的寒意。
……
发了疯的老克勒最终还是死了。
尸体是在下水道附近发现的,人们说,他在濒临死亡之前,像是恢复了过往的清醒,用疯狂、嘶哑、凄厉的声音不停的咒骂、控诉着什么。
两位自贝斯特市而来的调查员,先后检查一遍老克勒的尸体,并未有什么异常发现。
老克勒的死因是因为精神崩溃、情绪剧烈起伏而导致的急性心力衰竭。
他们商量一阵子,前往老克勒的家里进行搜查,可在搜查之前,他们就敏锐察觉到老克勒的家里曾经有小偷进出过,凡是有点价值的东西都不翼而飞。
“愚蠢而不自知的小偷!该死的贪婪终将会让你陷入噩梦般的地狱!”搜查无果的年轻调查员愤怒咒骂着。
“唉,慢慢调查吧,这座小镇规模不大,想要找到一位因贫穷走上犯罪道路的小偷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年长的调查员也是叹了一口气。
年轻调查员冷笑道:“恐怕在找到那东西之前,我们先见到的会是他冰冷的尸体。”
夜里,小镇西南方一栋建在桥梁下方的小木屋,木板门被急促的敲门动作敲响。
过了一会儿,木屋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木板门被打开,走出一个上半身披着一件黑色外套,右手提着一盏油灯,面相狠厉,肤色黝黑的中年人。
他先是上下打量这位深夜的年轻来访者,然后平静注视着,来访者嘿嘿一笑,小心轻缓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闪着幽光的绿色翡翠。
中年人戒备的神色缓和下来,双眼深处闪过一抹贪欲,然后退开半边身子,让来访者可以进入,接着他伸头朝着外面黑暗地带扫视几眼,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动静,才将木板合起,房门紧闭。
过了20分钟左右,木板门再次从里面被打开,年轻的来访者笑容满面,喜滋滋拍了拍自己口袋里鼓胀的钱包,然后趁着夜色迅速离开。
行走在深夜街道的艾伦,尽力压下心中激荡喜悦的心情,忍住想要哼唱一曲的冲动。
好不容易一路无事回到自己简陋的房子,可跨入房门的第一瞬间,他就察觉房间里面的异样。
自己这间没有一件完整家具与装饰物的房子,此刻也给人一种乱糟糟,像是被洗劫一空的感觉。
他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走,却被一道壮硕的身影堵住退路,右手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狠狠攥住,又有一道身影从他背后走来,捂住他想要尖声大叫的嘴巴。
两个人将他拖进房间里面,将房门关紧。
刚进来,一柄锋利的匕首就紧贴着他的脖颈,表层皮肉被轻轻割开,冰冷的触感与刺痛,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小艾伦,老实交代,这东西你究竟是从哪里偷来的?真的只有这一件了吗?”
如同恶鬼般的阴冷音调在艾伦耳畔响起,他的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差点尿在裤裆里。
在冰冷的死亡威胁下,他不敢有什么隐瞒,磕磕碰碰将自己所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只是恰好在老克勒发疯砸死自己妻子的那一天夜里来到屋外解决小便问题。
刚好瞧见老克勒神秘兮兮凑在自己的衣柜里摸索着什么。
尽管只是一晃眼,可他隐约猜到老克勒可能在藏什么东西,联想到今天晚餐的时候老克勒突然买了一瓶酒跟一块牛排,他知道,老克勒最近肯定发财了。
他就在藏在树影后面悄悄观察,直到老克勒发了疯跑出屋外,他才壮着胆子进入老克勒的房间,打开衣柜翻找起来。
那块雕刻精美的绿色翡翠就是那一晚的收获。
因为担心错过什么,加上内心贪欲的驱使,他又先后在白天与无人夜里,进出老克勒的房间搜寻,可并没有再找到像这块绿色翡翠如此值钱的物件儿。
等了几天,避开可能的风声,加上警员四处打听消息,他才在今晚选择将这块绿色翡翠卖掉,想发一笔大财。
“原来老克勒是因为手脚不干净才被警局辞退啊。”手持匕首的人低喃一声,然后用匕首的侧面拍了拍艾伦的脸颊,微笑道:“真是太可惜了。”
第二天清晨,早起到河边洗衣服的妇人,惊恐发现河里面飘着一具尸体。
年轻调查员领着两位警员赶来处理。
“艾伦·吉罗德,今年十五岁,曾因偷东西被多次抓进警局,我们考虑到他的父母早早亡故,是个没人照看的孤儿,生活不容易,所以每次都只是让他将偷盗的东西交出来,然后关上几天……”
“你们镇里的小偷偷完东西之后,一般都会将赃物卖给什么人?”
年轻调查员打断边上警员的汇报。
“这个,我们不清楚,需要时间进行调查。”
“但愿在你们找出答案之前,塔克河还没有干涸。”年轻调查员语带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