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记忆中的夏夜
夏日的夜，是刻骨铭心、深入骨髓，让人不经意就能随时想起来的美。那种静谧而又喧闹，神秘而又清澈，酷热而又清凉的夜晚，交织和伴随了童年成长的美好时光。每当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时候，总会想起曾经丢失的、难以忘怀的童年夏夜。
晚饭后，在母亲收拾洗好碗筷铺好被褥，父亲整理好白天耕种过的农具，爷爷奶奶将牛羊鸡鹅关好笼舍，我们几兄弟在煤油灯写完今天的作业后，就跟随爷爷和父亲来到稻场边的堰塘洗澡，但凡没有雷雨天，这是我们祖孙三代人在酷热的夏夜经典的保留节目。
此时差不多已经是晚上8点后了，忙碌了一天的村庄在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皎白如雪的月亮宛如明珠，镶嵌坡头的树梢上。月光像一片轻柔的白纱，将村子包裹起来，整个村庄都沐浴在这柔和的月光里。月光在田野里、树林中和山坳间流动，一切都那么安静，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它那沉稳的心跳和我们祖孙几人轻轻的脚步。宛如白带的乡村小路，蜿蜒在半坡的杂草丛林中，即便没打手电筒，也能清晰辨别路中间的石子和牛粪，不会因为是夜晚而让我们误入“歧途”。
一阵清凉的夜风夹杂着夏日的酷热，轻轻掠过，屋前屋后的槐树杨树，稻田里的禾苗和山路两旁的杂草，都鳞次栉比摇摆着枝头，发出欢快的“沙沙”声。田埂的水沟里、池塘里和草丛中的蛙叫、虫鸣的“呱呱呱”“嗡嗡嗡”声此起彼落，一浪高过一浪，提着一闪一闪灯笼的萤火虫也在我们身边飞舞着。
我们来到熟悉的池塘边，褪去汗渍的衣服就从青石板上迫不及待地的扎进墨汁般的池水中。一阵沁入心扉的冰凉瞬间让我打一个激灵，夏日的酷热和黏乎乎的汗渍在那一刻就消失得烟消云散。我欢快地向池塘中央划去，皎白的月光，被激起的浪花波纹零星地打碎在水面上，彷佛是散落在黑色水幕上的一粒粒珍珠。哗哗哗水声和溅起地浪花，让池蛙停止了鸣叫，远处的夜虫们失去了合唱的节奏，偶尔一声声的鸣叫，在抗议着人们侵占了属于它们的领地。
此时村里的叔叔伯伯们也三三两两的带着孩子们汇聚到池塘边，安静的池塘顿时热闹了起来，大人们浸泡的清凉的池水中，讨论着庄稼地长势，孩子们也像一条条白鱼，相互追逐打闹。清凉而又清甜的池水，宛如人间甘露，又如母亲温婉之手，洗净了人们身上的汗渍和白日里田间的劳累，也褪去了孩子们因未完成作业被老师斥责的烦恼，褪去了父辈们因病虫害影响庄稼收成的忧愁。
带着一身清爽从从池塘里回来，就忙不迭地帮助爷爷把竹床搬去稻场。这是我们小时候最期待地环节了，但凡没雨地夏夜，我们基本都是在稻场上或者坡头地草地上露营睡觉了，这是农村独有地避暑方式。爷爷扛着竹床或者木板床，大哥抗着棉被和卧单，二哥抱着凉席，我抱着枕头，选择好风口大地位置，可以有效避免蚊虫地袭扰。这时候，小冬和他的爷爷抱着装备过来了，湾子里的玉兵、玉成、老田头、千光、三南瓜、和恒等都陆陆续续集结过来了，整个稻场瞬间闹腾了起来，支床、铺床单的声音，夹杂着打招呼和唠嗑的，交织在一起，忙碌的一天的村民们此时又点燃了本该寂静的夜晚。
一切铺设妥当后，大家伙儿开始躺卧在这片曾经养育了祖祖辈辈、洒下无数辛勤劳作的汗水的乡土地上，仰望着见证了一代又一代人奋斗成长的苍穹，开始了一天中的休养生息。大人们开始张家长李家短的天南海北地聊着，孩子们还带着兴奋劲讨论着白天自制的玩具，稻蛙和蝈蝈们也不甘示弱的扯着嗓门儿尽情挥洒着它们的存在。
片刻的热闹之后进入了短暂的沉寂，大人们有的在想着明天的农活儿进度，有的在考虑今年的水稻收成，孩子们有的在想着明天去哪里摘已经熟透的香瓜，有的还在苦思冥想如何把白天输给小伙伴的玻璃球给赢回来。
这时候学识渊博的爷爷又开始了他的经典保留节目，在静谧地夜空下，他谈古论金，引经据典，讲述各种传说和神话故事。我敢说小时候课本之外的知识大部分是爷爷灌输给我的。每每讲到三国和隋唐演义时，大脑里面总浮现出历代英雄豪杰刀光剑影，挥洒战场的豪迈情景；每每讲到抗战打鬼子的时候，总会涌现出对小日本烧杀抢掠的憎恨和对先烈们抗倭事迹的赞叹；每每讲到两仙山那僧人的传说时，都想着下次掏蜈蚣、薅松毛的时候一定要去那里，看看昔日的老神仙们留下的棋盘还在不在；每每讲到牛郎织女的感人神话故事的时候，总会盯着夜空中牛郎织女星，猜想他们现在还是否在一起？也有我们不喜欢听的又很好奇地故事，那就是一些离奇地鬼故事，听得我们毛骨悚然，感觉稻场旁边映照在月光下，那些黑乎乎地草堆和石磙都是鬼的影子，吓得我赶紧把头埋进被窝里。
听着爷爷的故事，习习的山风带着一丝薄凉，把旁边的青草夹着牛粪的味道卷入鼻孔，仰望着广阔无垠浩瀚无际的星空，一切是那么的神奇而又美好，若不是夜空中那偶然间的流星划过，草地上蛐蛐突然间扎入丛堆的悉索声，还有旁边传来的熟睡中的鼾声，真有种时间彷佛是静止了一般的错觉。
我在仰望星空的同时，璀璨的星斗也在俯瞰着我，辉映着山坡、田野、池塘，村庄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轻轻环视那浩如烟海的银河系，总能看到熟悉的牛郎织女星座、天蝎座、天鹅座和神奇的北斗七星座，看似很远，又似乎很近，垂手可摘。忽然一个流星划过，把视线带向远处的天际那头，一颗又大又亮，不上名字的孤星，高悬在夜空中。它是那样的高远和灿烂，如此美丽和温馨，在茫茫的夜色中，独自焕发出迷人的光辉，孤寂而壮美，恒久而坚定……
此时此刻，整个乡村熟睡静谧的星空下，银色的光海，烘托着充满温馨静谧的夏夜。广袤无垠的天幕上缀满的无数繁星，在闪烁着、注视着、轻抚着疲惫的人们，皎白的月光和璀璨的星辰，在洗涤村民一天的疲劳并缝合着他们的伤口，照亮了在黑夜中前行的人们心中的那片世界。浩瀚如烟的星空透出一片无垠的深蓝，一直伸向远处，我的视线很想穿透这片深蓝，探寻天之尽头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是变成一个蛐蛐，匍匐在草地上探寻着草丛深处每一片神秘世界；似乎是变成了萤火虫，加入到它们群舞欢飞的快乐世界，追逐村头田野的每一处美好；又好似变成一颗流星，带着儿时的稚梦，飞向星辰浩瀚的天际，飞向希望和憧憬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