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卑微现状
到了中午，“彭家桥”的车已经来了，但是王小青的妈妈迟迟不肯离开病房，她坚决认为路明是公报私仇，就是不出院。原本要下班的张晴听说后主动来劝说，只见她一只手抓住病房的床，一只手拿着一把水果刀，并扬言谁要是敢动王小青，她今天就要死在医院。病房门口已经围满了吃瓜家属。
作为医生，路明今天这个决定并不是路明意气用事，也不是因为王小青昨天的袭击，而是站在专业的角度，王小青确实已经不适合他们医院目前的治疗方式。
昨天晚上处理完王小青的事情后，路明一直没睡，就是在考虑王小青后期的治疗方向。他也特意打电话给“彭家桥”医院的医生分析了王小青的病情，包括主诊医师梁正华，他们一致认为目前王小青的情况转院是最佳的选择。
在门诊的时候，王小青妈妈看上去是个很朴素的人，也很好沟通，但令路明没想到住院后又是另一番嘴脸，也是因为她的不配合导致了病情没有很好的控制。假如病人再住下去既会影响到其他病人，也会拖慢治疗的进程，而且目前她的父母其实并没有能力和条件全身心的陪护和帮助她，路明认为“彭家桥”有专业的人士一对一看护，最适合王小青。这个选择对她的父母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这些利弊关系路明和梁正华解释了，但是她的妈妈就是这么胡搅蛮缠，坚持不转院，还要投诉路明以公谋私，滥用药物。
王小青妈妈在医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医院里的医务科和领导们都知道了。他们紧急要求梁正华和路明立即处理好这件事情，尽量减少影响。作为主治医师，路明不得不面对眼下这个局面，去收拾这满地的烂摊子。他心里清楚，只要事涉及医患纠纷，医院领导无非是想着如何保护自己的地位，从来不会关心医生做得对不对，合不合理，一味地要求他们满足家属或者患者的需求，只求把影响降到最低。这也导致医闹事件层出不穷，毕竟只要投诉或撒泼一番，医院便会痛痛快快掏钱了事，钱是医院付也罢了，但这些钱都要由医生自己出，有时候路明觉得这个制度简直是荒谬至极。
在外人眼里，医生是备受尊重的职业，但实际上，路明只觉得作为医生，活得比谁都卑微。不懂专业的行政人员可以对医生指手画脚，病人家属也可以拿着网上查到的外行资料对医生各种质疑，这就是医疗工作者的真实现状，令人不胜唏嘘。
路明缓慢地穿过通往病房的楼道，前方围观的人群让他深深地回忆起今天凌晨的经历。他洗无数次净脸和手，却始终无法摆脱那留在心头的味道。
自从成为医生以来，他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体验，那种让心跳加速的感觉不禁让他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他不知道面对王小青固执且偏执的母亲，该如何向她解释。
就在这时，周围的人给他让出一条通路，数十双眼睛就像放大镜一样盯着他，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作为医生应该时刻为病人着想，想尽一切办法减轻他们的痛苦。”这一刻，职业道德战胜了内心的不安与慌张。所有的目光都变成了无声的支持，他大步走进了病房。此时，王小青平静地躺在床上，而张晴正小心地深蹲在地上，试图安抚着王小青母亲手里攥着的水果刀。
“阿姨，路医生都是为了小青姐好，他也知道你们家的不容易，所以才会建议你们去了专科医院，那里的有专业的医护人员护理，不需要你们操心。
这样你也可以安心照顾孙子，你和叔叔已经熬了几个月了，也需要休息。你们身体垮了，到时候小青姐出院了，没人照顾怎么办？”
王小青的妈妈眼神不再那么锐利，这时，路明站了出来，眼神里透着疲惫，但他仍然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你要投诉我就去投诉吧，但是现在请你不要耽误转院时间，这样只是在耽误你女儿治疗的时机。”路明语气坚定，语速平稳，疲倦地伸出手，试图夺下王小青妈妈手中的刀。然而，她并没有屈服，机警地将刀收回，刀刃在来回拉扯之间划向路明的手。路明应激性地后退，鲜血汨汨不断地涌出。
人群纷纷惊慌失措，张晴吓得惊恐尖叫，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受伤。梅姐急忙端着清创的辅料穿过人群，冲到路明身边，开始清洗他的伤口。然而，路明却挥手拒绝了她的帮助，自己拿起纱布围着伤口，并用手压迫止血。不一会儿，纱布就被鲜血浸透了，但他却淡定地再次逼近王小青的妈妈。她变得慌乱起来，不知道路明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手中的刀刃握得更紧了，刀尖对着路明。威胁道：“你不要再过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都在劝王小青妈妈不要冲动。望着大家的劝解和躺在床上木讷的女儿，她突然哭了起来，对着路明双手合十，恳求道：“路医生，求求你了，千万不要让我女儿转院。那里的人会打她，她只要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她坚守着自己的信念，改变她六十年来的思想似乎是不可能的。路明反而比之前更加平静，他沉着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挨着王小青的妈妈。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就像今天您女儿对我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们都是可怜人，我只是想平心静气地告诉你，现在的现状。”路明温和又坚定地对她解释着，“彭家桥”医院的情况，告诉她不会乱开药，更不会打病人。他劝她不要轻易相信网上的不实宣传，医院都是以专业的方式治疗患者。他还向她详细说明了在那边医院再三沟通了治疗方案，并打了招呼，一定会好好照顾她，最快1个月，最慢3个月就会出院。
“真的不会打人？”王小青妈妈边擦泪水，边问道，手里的刀还握在手里不肯放下。
此时在一旁“彭家桥”的医生也点头，确认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相信我，她会好起来的。把刀给我。”路名再次伸出了那双受伤的手。
世间唯有真诚最打动人，路明用真情的眼神打动了王小青妈妈，渐渐松了抓在手里的刀，随后彭家桥医院的跟车医生立刻扶着王小青上了单车。以防她突然发病，随车人员原本想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
路明立刻阻止了：“不用打了，昨天药量已经够多了，而且她一般白天还好，就是晚上睡眠较差，容易发病，她妈妈跟在旁边，一般没事的。”
说完亲自帮着一起把王小青推到了电梯口，张晴也跟在后面扶着王小青妈妈。
原本已经进电梯的王小青妈妈，看到路明那还未包扎，还在用右手大拇指按着的伤口，突然又冲了出来。她对着路明深深鞠了一躬，含泪说道：“路医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女儿太难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遇到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不起！”
路明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伤口，冷笑了一声。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随后挥手告别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全因张晴而起，早班护士站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利害关系，她的工作失职才有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她很内疚，也想找机会给路明道歉，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路明，趁着机会说道：“路医生，对不起啊。”
路明抬头瞪了一眼张晴，板着脸严肃地离开了。她本来以为道歉了路明也就算了，哪里知道他根本不理会，她嘟囔着跟在他身后，口中喃喃自语：“路不明。”
这个外号是科里路明取的外号，因为他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得变通。路明从来不懈辩解，随大家怎么说。他坚信作为一名医生，必须保持严谨的态度，绝对不能有一点马虎和偏离原则，因为一旦变通，一切都会变得扭曲。
刚踏入办公室，科主任严峻的面孔映入路明的眼帘。他递过一叠厚厚的文件，叮嘱路明尽快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并填写这些文件，下班前要交到医务科。没有关心，没有安抚，只有冷冰冰的材料。路明眺望着科主任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手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并未在意，还未来得及正式包扎的手小心翼翼地敲打着键盘。指尖轻触的每一个按键，仿佛在书写着那场突发事件的经过。屏幕上的每个文字都让路明感到不适，但他又无可奈何，这份工作，只要干下去，就必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