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偷生
医院的急诊处和收费处，永远都排着些模样不同，神情却都差不多的人，走廊中永远都闪着些忙碌的身影和啜泣声，一剂剂麻醉被送往因病痛不断呻吟的患者身体里，但也有一个地方保持着绝对的安宁，那就是紧邻地下车库的太平间。
石丽非跟着孙舒灵一起来到医院，看着孙舒灵和拾荒女的身体被送往急救室，也还想着自己说不定也在哪个急救室抢救，而孙舒灵盯着急救室亮起的灯，失神的说：“为什么连死都不让人消停？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让我好过，却还要拼尽全力的救我？”
石丽非冷淡的对她说：“就因为面试被我说了一顿，就想不开？你这是软弱。”
孙舒灵低下头抱着发冷的身体没有说话，但石丽非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她终于忍不住了，愤然的望着她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凭什么这么说我？”
石丽非抱着双臂，不以为然的盯着她：“不管经历什么，你都没资格放弃自己的生命。”
于是孙舒灵向她讲述了最近的遭遇，却没想到石丽非非但没同情安慰，还满不在乎的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尖说：“就这么大点事啊？”
孙舒灵看到不被理解，也不再解释，伤心别过脸坐在一旁，这时一个男人突然急匆匆的冲到急诊服务台，说道：“我找我老婆，叫……石丽非。”男人穿着灰色的宽松大T恤，衣服和裤子上还沾着些彩色的颜料，虽然年近四十，却气质清爽，石丽非认出是自己老公，于是冲过去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可他却听不到。
服务台的护士翻看了下登记，然后打了个电话，让他稍等，杨一帆这才喘了口气，但还是紧跟着问：“你直接告诉我在哪间病房，人应该没事吧？”
服务台的护士眼神有些闪躲，从胸牌上“实习”两个字，应该知道是刚毕业分配来的，好在马上一个警察来到服务台把杨一帆叫到一边，先确定他的身份，然后才带着丝惋惜的口吻说：“她车祸当场去世，目前停放在太平间，节哀……”
杨一帆眨了眨眼，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眼里似乎不能理解，警察叹了口气，把一段视频发给他，石丽非也凑在杨一帆身旁看，视频中她一直在拿着手机打电话，完全没有注意红绿灯的变化，才导致被一辆急速转弯的货车给撞飞，本来不至于死，可偏巧撞到一辆小轿车前，小车来不及刹车，人直接被卷到了车底，这才要了命。
石丽非连连后退，不敢相信那个血肉模糊的女人是自己，她感觉自己在哭，却没有眼泪，而杨一帆红着眼眶，逐渐扶着膝盖半蹲着，声音带着丝哽咽的说：“她是在和我打电话……要我不打那个电话……”
石丽非看他如此自责，心里也无比难过，试图安慰，却做不到。
紧接着，杨一帆和警察一起到达存放遗体的太平间办理相关手续，石丽非也跟过去，但她回头望了一眼似乎在看热闹的孙舒灵，咬牙切齿的说：“你没资格和我相提并论。”她如此珍视自己的人生和生命，而却有人轻易的自杀，虽然都是死，但她觉得不公平。
孙舒灵再次遭受石丽非的数落，很气，但知道她经历了如此惨烈的车祸，不禁心生同情，像她这样什么都有的人，死确实可惜。
石丽非跟着警察和杨一帆到达停放她尸体的太平间，直到现在，她依然心里还有丝侥幸，觉得自己只是被误判了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到达太平间后，她整个人如被一瞬间推下悬崖，不断往下坠落，她看到一排排银色不锈钢的冷柜格子，虽然她感受不到物理世界的温度，却依然觉得冷，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医生拉开其中一个格子，让杨一帆认尸，石丽非也凑上前去看，结果看完捂着嘴差点晕过去。
她完全认不出这是自己，除了脖子上那根彩金项链，而杨一帆也在看了尸体后连连后退，并不断的干呕，眼泪也从眼睛里流出来，医生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脸上丝毫没有情绪的上前对杨一帆说：“你们得尽快联系殡仪馆把尸体拉走。”
警察这边也通过监控还有对事故涉及的车辆调查，完全可以确认石丽非就是因为擅闯红灯出的车祸，属于意外而死。
杨一帆站起，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在单子上签了字，从警察手里领取了妻子的随身遗物，然后说会尽快联系殡仪馆，并去交了相关费用，除了看到石丽非尸体的那一刻，他明显有些失控，在办理相关手续的时候，依然保持着一个中年人的自若，而石丽非自从看到自己那血肉模糊的脸，一直颤抖，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领队胸前的冥铃，于是四处逃窜，直到听到孙舒灵喊她。
“你没事吧？”孙舒灵看着石丽非一张惊吓过度的脸，而石丽非在得知毫无生机的可能后，陷入混乱，喃喃重复着：“我本不该死，为什么……”随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孙舒灵躲在了不远处。
这时冥铃又响起，并不断逼近，孙舒灵只觉得头痛，身体越来越冷，石丽非终于镇定下来，等再次看到带领着一行亡魂的领队，她没逃跑，而是声嘶力竭的喊道：“凭什么？我费劲心血好不容易拥有了现在的一切，凭什么让我死？都说好日子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我熬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有资格过我想过的人生，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死？”
领队没有理会她，而是摇着胸前的冥铃，石丽非觉得身子像似失去控制，不断的往队伍里吸，但她不能这么不明白的死了，于是抵抗着吼叫着……
孙舒灵见到这个挂着铜铃铛，带着大帽檐不知是男是女的领队，好像能带她离开，于是走过去，用乞求的口吻说：“好冷，你带我离开吧，为什么我都死了，还在这？”
领队看着手中的玻璃屏幕，皱了皱眉说：“这没有你的名字。”
这时一个医生突然从急救室出来，说溺水的两个人都被救活了，孙舒灵才得知自己没死成，但她已经对人生没有期待，于是苦苦求领队带她走。
领队的语气，像极了石丽非刚才在太平间看到的大夫，面无表情的对孙舒灵说：“赶紧回去吧，不是谁都像你这么幸运。”
急救室里发出一道刺眼的光，领队让孙舒灵向有光的地方走就不冷了，就能回去，而孙舒灵却迟迟不愿意动，在一旁的石丽非听闻回去的方法，就拼命的往有光的地方跑，当她进入那片光中，身体逐渐变得越来越重，甚至和孙舒灵一样感受到了极度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