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逃亡(有刀)
夺命的秋季天皇赏如期而至。
沉默的星期日,天气一如既往的是个晴天,草场的判定则是良场。
十二匹蓄势待发的赛马,在马夫的引导下走进赛场。
连胜的无声铃鹿,当之无愧的大明星,牠一入场周围便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为牠能保持连胜而祈祷,这次没有过于强大的对手,冠军本该被牠轻松收入囊中。
用一场拉开超大身距的比赛,来为观众献上最好的礼物吧。
无声铃鹿,阳光照在你的身上,今天你才是舞台中央的主人公啊。
我们期待你的胜利。
观众的眼睛也如火炬,那是凝为实质的期盼,随时准备见证冠军的诞生。
这本是个喜气洋洋的日子。
墓志铭走在东京竞马场的场地上,回首望去,记忆里印象深刻的马儿们正鲜活的呈现在自己眼前。
未来香港瓶的冠军马黄金旅程,也是外星怪马黄金船和金色暴君黄金巨匠的父亲,此时正是无名之辈。
七月的宝冢纪念,以第二名的成绩顺利完赛,接着十月参加了京都大赏典,获得殿军。
这次是牠连斗比赛,所获得的人气支持正好是上一场比赛的名次。
而历史上的冠军,继承了托尼宾之血的越位陷阱,在三度屈腱炎之后,于七岁年的夏天开始爆发。
接连赢下七夕赏和新泻纪念,以斗志高昂的势头向G1的宝座发起挑战。
并最终维持自己的节奏,顶住了直线上的压力,拿下了自己唯一的一个G1冠军。
命运终究没有亏待这样一匹意志坚韧的赛马。
再然后呢?是迟迟未能回应大众期待的目白光明。
牠出生在强敌环伺的时代,死守代表目白家荣光的春之盾。
那是目白光明的第一个G1冠军,也是最后一个。
踌躇满志的赛马啊,牠奔向远方,逝去的荣誉难以追忆。
回忆着回忆着,马夫拽动缰绳的动作将墓志铭的思绪重新拉回。
嚼了两口衔铁,墓志铭安静地走进闸门。
也不能说是安静,这根紧绷的弦,颤颤巍巍的,只要一点点动作就会断开。
墓志铭嗅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牠没有停顿,径直进入了闸门。
很快,赛马们陆续入闸。
在信号枪开枪之前,墓志铭其实有想过,到底要不要临时变更其他的跑法。
如果条件和暴徒当时一样,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纠结了许久,闸门打开的时候,墓志铭还是按照记忆里的比赛去做了。
墓志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要是牠不这样去做的话,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冲出闸门,身披一号号码布的无声铃鹿率先跑至前方领放,并与后方马群迅速拉开距离。
解说员的声音此刻平稳解说着场上情况。
出于平衡,解说员往往不会一直把目光集中在同一匹赛马。
当说完无声铃鹿领先后,解说员紧接着介绍了后面跟进的赛马。
而奔跑在最前方的墓志铭无暇顾及这些,解说员的解说内容和牠并无太多关联。
当墓志铭开始跑动的时候,牠明显感觉这具身体变得兴奋起来,好像只有跑步,才能唤醒沉睡躯壳的活力。
无声铃鹿就这样持续拉开了距离,像一颗划破天际的流星,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直到墓志铭本能性的开始恐惧。
死亡倒计时临近了。
不行,必须得降速才行,否则还是会断腿的。
就算灵感告诉墓志铭,迎接这次的结局会是醒来的关键,但牠还是不太愿意这样去做。
首先是生理性的剧痛,其次就是情感上的挣扎。
墓志铭有时也会想,要是那一天无声铃鹿没有跑的这么快的话,会不会结局就会有所改变。
如果提前降一点步速,过弯的时候再小心一点,应该可以勉强做到不磕碰受伤。墓志铭估算着距离。
尽管会缩减差距,甚至还会陷入劣势,但安全性会强很多。
而且后面距离不差太多,墓志铭就有把握自己可以调整好状态后,再追上去和前面的马拉开距离。
果然还是这么做好,为了我自己。牠有了减缓速度的想法。
但在这时候,墓志铭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嘶鸣声。
为什么要说熟悉呢?那大抵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无声铃鹿本马的声音吧。
代替无声铃鹿的时候,墓志铭有时发出叫声,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个样子。
墓志铭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去听声音所表达的意思。
说要难懂么?不算什么难懂的。
那句简短的嘶鸣声所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冲过去,竭尽全力的冲过去!
可这恰恰是墓志铭一直以来都在纠结的问题。墓志铭不想这么拼命。
对牠来说,大逃只是一种跑法,选或者不选都不会影响成绩太多。
而大逃又实在太伤身体了,于是墓志铭本能性地拒绝这样玩命的跑法。
就算是跟海天一色竞争的时候,墓志铭都有意在节省自己的体能,不去跟对手争那个领头的逃马位置。
如今接替了无声铃鹿,牠也还是想要尽量省点脚程。
墓志铭到底不是无声铃鹿,做不到如此拼命的向前逃。
无声铃鹿却必须要如此拼命地逃亡,以这样一种极致的奔跑方式,来燃烧自己的生命。
「不想落在后面,前方的景色永远都属于我!」
那种发自本心的渴望,连带马匹自身都焦急情绪,一并在无形之中影响了墓志铭。
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当作割开琴弦的刀。本场策骑无声铃鹿的武丰骑手感受到了异样。
他低下头,栗毛的赛马正低垂着脑袋,步伐骤然收缩。
十几步过后,无声铃鹿于后面赶上的赛马擦身而过,牠驮着武丰走到了相对更安全的外侧。
无声铃鹿抬起了一条前腿,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
赛马之间的追逐战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主角不再是牠。
当其他马陆续冲过终点线,救护车也开进了草场。
武丰早早从无声铃鹿的背上下来了,他一只手牵住马的缰绳,控制马匹不让无声铃鹿继续往前行走。
同时救助人员赶到,将无声铃鹿围了起来,并试图带牠离开现场。
忍受腿脚的剧痛,墓志铭左转着绕了几圈,躲过救助人员伸来的手。
好痛……
哪怕心里已经做足了准备,也还是好痛。
这时候就算是流泪,也是被允许的吧。
在疼痛的刺激下,墓志铭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无声铃鹿可能并不是希望自己能够代替牠平安完赛。
而是“就算受了致命的,再也无法奔跑的伤势,也请带着我的那份执念,替我走过终点线吧。”
这该叫我如何是好?忍着伤走过去,真的很痛苦啊。
救助人员抓住了墓志铭的缰绳,墓志铭看的很清楚,不少人的眼里含着泪水。
“没事了,没事了……跟我们走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个人声音里带着颤音,手臂搭在墓志铭的肩甲上。
武丰也别过了头,似乎不忍再听这场残酷的对话。
墓志铭站了一会儿,稍微适应了身体的疼痛,然后突然叼住了武丰的衣服。
武丰就回过头,看见无声铃鹿用一种很平静的表情在看他,接着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嘶鸣。
刹那间,年轻的骑手泪流满面。他明白了,他什么都懂了!
武丰这时候几乎是要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他连忙推开周围的人,目光直直看着面前弯腿的赛马。
理智告诉武丰,把无声铃鹿带上马车检查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潜藏心底的直觉劝告他,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就没有下一次了。
这会成为他永远的遗憾。
时间不给人太多的机会,武丰很快下定了决心。
他拦着其他人,和打算牵马上车的工作人员说上了话,对方愣了愣,但还是同意了骑手的提议。
就这样,迎着众人不解乃至愤怒的目光,下马的骑手牵起了受伤的赛马,一人一马前后走过了比赛的终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