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39-更进一步
下层区的人类文明以城镇为单位···无意冒犯,但这委实谈不上什么太大的困难。如果不考虑超凡力量和科技树,这水平其实顶多就是个村长乱斗的级别而已。
人们的梦想就是在这狭小的方寸之间腾挪,他们面对既定的未来,艰难的看到了希望,于是朝着希望奋进。
孟开站在城镇的中央,手中按着刀柄,安心地等待士兵把自己放养的匪类揪出来。
他们从无希望。
孟开绝非擅长政治斗争的天才,他的人生经验在穿越之前和这些东西毫不相干。
他在娜塔莎面前的多次正确选择只是基于生命对更加优渥条件的追逐本能而划定的,孟开相信所有人都会想要一个更好的生存条件,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他们能够采取的行动有限。
本质上是先射箭后画靶,你觉得大家都偏爱利益,那就按照利益论来制定计划,于个体必有谬误,于群体则很少出现意外。
此外,在所有的内部斗争或者外部战争之中,历史都告诉了他必须拿捏住军队和士兵。他也许玩弄政治的手段粗糙不堪,总会有真正的天才和强人能够反过来算计孟开,但他本人的天赋却能够完美的契合地火的武装力量。
没有军队力量的支持,一切的斗争都是空谈。
严格来说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赢,孟开只知道怎么让别人赢不了。
他的惯用手段是构陷、监察和武力镇压。
这些手段其实是强势方的通用,构陷需要你简在帝心,你比他在上位者眼中更加重要,构陷才有成功的可能性;暗中监察要求人手和装备的出色,他们发现不了希儿手下的人也防不住希儿;武力镇压就更加直接了,这就是最纯粹的王道胜利。
这些手段其实没一个谈得上技术,全都是数值碾压。
持枪的士兵把一个个“大人物”架到了城镇中央。
他们惶恐不安,意识到了某些超脱掌控的变故出现了,只是他们理解不了。
他们也没什么斗争经验,可下层区的情况不安定,对于武力的追逐是所有人的本能追逐。这一点娜塔莎知道,孟开也知道,所以为了放养他们做大,地火允许他们安排人手加入,只是会根据体能训练进行一些清理,同时也把现成的武器和武器制作图纸全部交给了对方。
自己挑选人手,武器自己也可以制作,也有现成的可以用,他们对于武力的渴望得到了满足,内心自然也会安定起来。
若说武器出问题他们也有预案,可人出了问题···大家才是自己人啊!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大批人直接变成了【地火】的人?
他们不理解,但看着眼前的情况也只能够选择接受现实。
他们簇拥向孟开,虽不知为何士兵完全不曾限制他们,此刻他们也无暇顾及。
一边向孟开和孟开背后的娜塔莎道歉讨饶,另一边也是想要控制孟开,事不可为起码能够拉一个人一起去死。
“请耐心等待一下各位。”孟开伸手安抚。
【丰饶】的力量在他的身上涌动,他们不自觉地停止了内心的恶念。
倒不是说药王的力量这么好用,主要是他们看出来了孟开是个命途行者,这显然打不过的。
命途行者和普通人已经是两个物种了,他们不可能控制得住孟开不脱身,除非他是个蠢货···也不一定了,娜塔莎那个滥好人教出来的学生,应该也是个好好先生吧?
不赌是死,那还不如赌一把。
他们继续簇拥上前,而孟开仍旧温和的劝告。
这样的场面理所当然吸引了更多看戏的普通人,这些被刻意放任的恶念对于普通人来说目前也只是有些困扰而已。
他们才刚刚开始,野心虽然开始滋生,手段却难免小心翼翼,还不是大开大合,完全信任【地火】交给自己的权力。
提过来的人头数量其实并不多,贝洛伯格只是一座城市,下层区也就是几个城镇而已。
这种地方是供养不出来太多的恶党匪类的,人口数量和物资产出都没办法供应。
孟开审视着这几个陌生人。
把任务交给希儿之后他就在也没有关注过,不光是希儿不太尊重这个人物,孟开其实更加不尊重这些人的价值和能力。
以养殖的角度来说,这个时间点杀就太早了。
他们的野心才刚刚放养起来,还有很多人等着他们收获第一笔肆意妄为带来的好处,然后跟随着他们成为第二批的野心家。
他们做的坏事不够坏,害的人不够多,民众不够困难,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能把其他人拉下水。
这个时候这批最胆大的,第一批吃螃蟹的人都被地火揪出来,其他人无论作何想法,都会表现得像个好人。
于地火,清算不够彻底,那些新的成员虽然会因此而安分,但到底不是死了,还是能够分扯一部分的权力出去。
于孟开,民众也没有那么需要英雄斩杀恶龙,他放养的恶龙还太年幼,残害民众的手段不够严苛。
唯有那些矿区的流浪者,他们算是撞到了枪口上的,矿工队对他们感官不佳,孟开代言娜塔莎更是直白地说出来用他们来挖矿。从一开始,他们就直接被剥夺下层区民众的身份,所以才会被如此毫无顾忌地利用存在价值。
孟开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坏了,我怎么天天就在这里思考这些东西。”他低声呢喃,“清算不必彻底,他们毕竟没有成为坏人,自然也该有活着的权力。而我如果足够强大,也不必如此集权,权力只能在我手中。”
“而民众···民众造了什么孽,又是裂界就是物资短缺,还要遇到我这么个和可可利亚做法毫无区别的老大?”
孟开真不看好自己短时间内能够克制住这些本能的反应。
损人利己这种工作做起来确实是比当个英雄来的顺手,他安抚这些人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一刀先斩一个,用鲜血逼迫他们安静等待;要公开宣布杀死这些人的时候,想的又是太亏了,刚养的还没肥的猪就这么赔进去了···这些簇拥在他身边,期待他和娜塔莎一样宽慈的人真的不知道,孟开是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刀直接下去的。
但我为什么不能真的一刀砍下去?
他们毕竟真的没有太大的用处,如果杀了一只就能让这些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蠢猪听懂人话,为什么不能提前砍一刀呢?反正他们总是要死的对吧?
孟开眯着眼睛,内心鼓荡。
他们真的该死吗?
也没有害两三个人对吧?以地位和贡献来说,他们还得残害一些人才够得上该死的标准才对,就算律法严苛,但也有网开一面的说辞。
他们和普通人的命并不对等,我的命也比他们尊贵,如果让他们和普通人以命换命,我的命也不够尊贵了啊。
而且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实在是没道理,明明是为了地火做出了不少贡献,将功折过如何?
孟开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脑海之中纷乱的想法压了下去。
最后打赢的还是杀了算了的想法。
毕竟答应过希儿和娜塔莎老师,等她们回来之前,这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我一个丰饶的命途行者,不杀的理念居然打不过杀,而且命途还给了回应···】
孟开有些无奈。
命途行者的本质上粗糙点说就是走一条星神开拓的路,星神看的开心,觉得你奉行祂的理念,走在祂的路上就会给你一些奖赏。
榜一的药师想看的,主播孟小开专门表演,榜一觉得开心打赏了一点力量,大体上是这么个流程。
丰饶倒没有不杀生的理念,不过孟开还是觉得,自己这种杀人反而迎合药师理念的情况实在古怪。
真就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呗。
他脑袋还正常么?
簇拥在孟开身边祈饶的人纷纷退开。
孟开觉得自己在碎碎念,是正常的进行一场有关利益和道德的内部斗争,但他们旁听的并不这么想。
一个掌握着命途力量的疯子,威胁这种人怎么可能有用呢?
“我等待诸位的到来已经很久了。”
孟开抬起头,笑容和煦。
信守承诺不管是从道德还是利益层面都有不菲的价值,人的信誉当然是可以透支的,但也要花在有用的地方,不能真的就随便违背契约。
答应了希儿和娜塔莎的事情,必须要做到。
人们从命途中会得到不同的反馈,除了强大是共同的,力量的表现形式则各有不同。
孟开从丰饶之中获得的,就是心神上的安抚。
言语自有力量,但孟开的言语,是真的藏着力量了。
人们静心聆听,孟开随手把一个人推向了台前。
没有高台,罪人也没有被迫跪下,所有人站在同一个高度上,这场特殊的审判正式拉开了帷幕。
孟开起手:“七百年来,我们是贝洛伯格的英雄,但英雄甚至不配吃一顿饱饭。”
“诸位,这不该是英雄的待遇。”
悄然而至的娜塔莎神色好奇。
演讲一直不是孟开擅长的,他的惯用手段好听的说是高效,直白的说就是优势对局时笨蛋也能操作的手段。
和笨蛋不同的,大概就是孟开总能够经营出一个优势局面,所以他不是笨蛋,而是胜利者。
而现在,药师补全了他的一些缺漏。
他的演讲能力仍旧有限,但演讲本身无非是通过音节的变换、肢体动作来进行情绪上的感染,他不需要这些,丰饶的力量可以让他自动感染这些中立者。
孟开慷慨激昂,“七百年来,你们的祖先植根于下层区,为了整个贝洛伯格文明提供地髓资源,但我们换来了什么?”
怎么是你们的祖先?这种时候,我应该说一句我们的祖先啊。
虽然我不是贝洛伯格人,但说句话能损失什么?
“我们换来了下层区的苦难!”
“他们把银鬃铁卫撤出,理由是上层区的情况更加危险,而下层区的民众甚至为了这些铁卫举行了欢送仪式。”
“而在不久之后,铆钉镇沦陷了,我的老师娜塔莎被迫从哪里仓皇逃亡,看着民众死于豪无寸铁的悲惨现实,她下定决心要让下城区掌握自己的枪。”
“我不否认上层区的贡献,他们面对的困难处境,他们要撤走铁卫当然是可以的···但食物呢?武器呢?为什么他们撤走铁卫的时候要把这些东西也一并给带走呢?”
以构陷来操作的话,这件事情实在简单——因为压根不需要构陷,只需要陈述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诽谤我啊!
先生,他们怎么诽谤你的呢?
他们把我做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了!
“下层区的历史起源于七百年前,彼时下层区还是为了文明奉献自己的英雄,但七百年了,这里没有成型的工业体系,没有成型的粮食种植产业链,我们的一切物资都依靠地髓来和上层区交换。”
“这是筑城者们故意培养的现状,他们不希望我们掌握武器,因为有了武器,我们就有了和他们对话的权力。”孟开按在一个人的肩头,神色寡淡,“可筑城者需要的只是挖掘地髓的机器而已,机器如果有了武器,想要和人类对话,我们见过这样的机械人的——史瓦罗。”
“工具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要和自己的主人对话,阻拦主人们的意志。”
“我们需要史瓦罗吗?筑城者需要有自我意识,可以构成威胁的挖矿机器吗?”
这其实不是一种问题,前者的答案是需要的,后者答案是不需要。
贝洛伯格的科技树发展古怪,开拓的星轨带来了星际的文明,星核和军团又把文明给打回去了。
他们的科技树在这个阶段丢了很多东西,但史瓦罗刚好是承接了星际时期好意的技术产物,它身上代表着常规文明千百年才有机会摸到的未来。
但下层区人不懂也没必要懂这个,在地火的宣传下,大家都觉得史瓦罗是个阻碍他们未来的恶徒。
他们不需要史瓦罗。
娜塔莎拍了拍克拉拉的肩膀,小姑娘面颊鼓起,十分可爱。
坦诚错误、描画大饼——一些本该属于你们但你们没有拿到的东西,那就埋怨筑城者吧,你们之所以面临糟糕的现状,是因为筑城者窃取了你们的劳动果实、间或一些安排好的人开始愤怒的唾骂,人们开始共情,相信孟开所说的东西。
常规的演讲的要素就是这些,孟开还加入了命途力量,大获成功。
如果只到这里,演讲的本职工作已经完成了,但该死的人还没有死。
孟开一脚踢了上去,对方被迫跪下,屈从在人们的面前。
大家知道这张脸的,这是个最跳的,得到权力之后毫无遮掩地使用。
“地火并不想要成为下一个筑城者,我们渴求和平,希望下层区的英雄们该有的待遇,这是我们的初衷。所以我们将武器交给了矿工们,世界上不能只有一种声音,但筑城者向我们揭示了没有武器的人没有发言的资格。”孟开神色肃穆,“地火将武器交给了他们,希望他们代替下层区的民众发言,让民众的声音永远在地火的声音之上。”
“但他们···我很抱歉,我们错误的信任了民众之中的某些人,他们屈从权力而看不到责任,腐化堕落的速度不再我们任何的想象之中。”
孟开的话语谈不上沉痛。
整个古代史都是这样的,开场时英雄们酣畅淋漓,为了大业为了民族为了国家的慷慨高歌。
大明早期的勋贵集团从元朝手中拿回了天下,他们最清楚民众的对立面是什么样的人,民众又在这些人手中遭遇了什么。
但在朱元璋动刀的时候,勋贵集团几乎没有人谈得上是不该杀的。
他们都是战功赫赫的英雄,可英雄开始变成贵族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另外的生物。皇帝给的封赏不够,需要更多的田产,更多的农户···这些怎么得?交易能够得到一些,权力能够得到更多。
每一场英雄高歌的结局,都是‘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的悲叹。
打赢了总得给自己人好处吧?得到了好处总要照顾自己的家人吧?
好了,这么朴素的想法已经敲定了结局。
有人鼻息粗重,眼神通红。
过得不好是有人窃取了他们的劳动果实,谁来窃取?按照孟开的说辞无疑是眼前这些人。
猜到了结局,跪伏在地上的罪人拼命摇头想要解释,他们嘴上还在祈饶,但没有人在乎他们的说辞。
证据太直接了,人们总得相信点自己愿意相信的。
他和每一个人平等的对视,因为并没有专门修建高台,所以孟开也不显得高人一等。
有人率先越众而出,喊着类似报仇、赎罪的口号上前。
被情绪裹挟加之并无人阻拦,很快有人跟随而上。
孟开后退,将场地让给了这些愤怒的观众。
“我还以为你会公开道歉来着···虽然这很奇怪就是了。”奥列格挠了挠头。
他暂时看不出来孟开有太大的变化,因为在杀人是为了救人方面,他似乎毫无变化,动手还是如此干脆。
“我是觉得我做的不对,也愿意公开道歉,陈述我的错误···但谁有资格来原谅我呢?”孟开神色平淡,“地火还是更多的普通人,他们也有资格不原谅我吗。”
奥列格两手一摊,并不反驳。
“帮我找一个人吧,我需要他。”孟开轻声说道,“一个蓝色头发,和下层区格格不入的男人。”
“他叫桑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