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孩子好像变了
曾丽娟单位离家近，她下班回来的最早。
见到黄小川后的第一句话就问道：“志愿填好交上去了？”
黄小川就手把曾丽娟手里的一网兜西红柿接了过来。
“嗯，交上去了。妈，你买这么多西红柿干什么啊？”
曾丽娟将包往桌上一放，倒了一杯凉白开咕嘟咕嘟的一饮而尽。
待放下茶杯后就开始絮叨了起来：“今天这西红柿才八分钱一斤，多买点放冰箱冷藏，能吃好几天。”
黄小川想起来了，这会西红柿不光可以做菜做汤还可以当水果吃，是夏天寻常百姓家的必备之物。
将西红柿放进了冰箱里后，黄小川跟曾丽娟说起晚上要去楼上余家吃饭的事。
“妈，我今晚不在家吃饭，余叔叔晚上让我去他家吃饭，说是给我和余伟提前小庆祝一下。”
曾丽娟正在忙着换鞋，听到黄小川的话之后立马就同意了：“知道了，等你俩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去饭店订一桌，专门请你余叔叔一家。”
随即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你少喝点酒。”
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未成年不能喝酒的说法，有的老年人还特意会用筷子沾上酒喂给小孩子。
十多岁的男孩子都可以上桌端几杯了。
余家就是这样的，所以余伟的酒量就是这么被他爸给练出来的。
“知道了，妈。”
“我带两瓶酒给余叔叔吧，上人家吃饭空着手不合适。”黄小川提出了他的想法。
曾丽娟一听这话，想了想说道：“是这个理，我现在就去拿给你。”
曾丽娟之所以同意黄小川带酒去余家，那是因为她知道两家平时走的就近。平时自家儿子没少去楼上余家蹭饭，今儿也算是人家正式邀请，再空着手去就不合适了。儿子考虑的还是挺周到的，虽说自己平时生活节俭，但是涉及到人情往来，那可马虎不得。
曾丽娟转身就去壁橱里找酒去了，翻了半天给黄小川拿了两瓶泸州老窖。
黄小川接过了一看，还行吧，不好不坏，也是高度名酒。
就在这时老黄下班进了家门，一看黄小川拿了他的酒，那还得了？
顿时大喝一声：“把酒给我放下。”
黄小川一回头，看见老黄怒目圆睁，跟动了他的心肝宝贝一样。
“干什么？干什么？今晚老余让小川去他家吃饭，提前庆祝两孩子考上大学，我让小川带两瓶酒给人家，你看看你那小气样？”曾丽娟及时站出来给黄小川撑腰。
一听这话，老黄边换拖鞋边说道：“那是要带的，就叫小川去的啊？没叫我？”
曾丽娟眼睛一瞪：“你给我在家待着，稀饭喝不得你了是吧？”
“他老余都没叫我，我去干什么，在家陪你一起喝稀饭也挺好。”老黄这种收放自如的自我调节功能，黄小川是打心眼里佩服。
黄小川拎着酒刚想上楼，却被曾丽娟又叫住了。
“小川，你等一下，我跟你说件事。下午的时候你舅舅打电话给我，说你外婆想你了，让你有空回去住几天。”
记忆瞬间涌进了黄小川的脑海，是哦！外婆，那个最疼爱自己的人，在上一世离开自己已经很多年了。
黄小川立即就有了想马上见到外婆的冲动，他赶紧点头说道：“好呀！好呀！那我明天就去。”
老黄这时哼了一声：“哼！明天还来得及吗？你能买到票？”
一盆冷水把黄小川浇透透的，是哦，差点忘了这是1990年，没私家车、没高速、也没高铁跟动车。
前往姑苏的客车每天只有一班，而且是每天一大早的六点十五分发车，现在是晚上六点多，客运总站的售票处早就下班了。
黄小川的脸立即垮了下来，那岂不是还要再等一天才行。
曾丽娟不满的推了推老黄：“行啦！你给刘站打个电话，明早直接送小川上车不就行了，到时候补张票，又不是春节，我估计车上还是有空位的。”
黄小川眼睛一亮，自己真糊涂啊！老黄是交通局的总工，客运公司又是交通局的下属单位，这点小事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老黄这才拿起条案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在电话里说了几句话之后挂断了电话。
接着跟黄小川说道：“跟人家说好了，你明早早一点去车站找值班站长，他会安排你上车的。”
黄小川这才安心了下来，高兴的回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出门之后心情甚好的黄小川两步并作五步走，眨眼的功夫就蹿到了三楼余伟家。
这个时期，家属院里的住户有人在家的时候，基本不关门，门口只有一张纱帘挡蚊子用。黄小川熟门熟路的进了余伟家，两家户型是一样的，就是一楼跟三楼的区别。
这些房子现在都是属于公房，老黄跟老余单位每个月会从工资里扣除象征性的一点点钱作为房租，而几年后这房子就会以一个很便宜的价格，折价卖给了住在里面的干部职工，而且还可以上市交易，华夏楼市发展改革就这么起步了。
此时余伟一家正在准备着晚饭，桌上已经摆了几个凉菜了，荤素搭配，有花生米、卤猪肝、捆肉、炝干丝。
余伟的妈妈郑爱英正在厨房里忙着做菜，余伟的二姐在旁边帮着打下手。
余伟跟他爸正在下象棋，这爷两跟老黄一样都是家里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主。
黄小川先去了厨房跟郑爱英打了个招呼：“郑阿姨辛苦了。”
郑爱英正忙着炒菜，见到黄小川赶紧嘱咐道：“小川你去跟你余叔叔下棋去，厨房都是油烟别熏着你。”
听了这话，余伟的二姐余敏气的“哼！”了一声。余家男的都不做家务，这是他家一直以来的传统，余敏见郑爱英这么偏袒余伟跟黄小川，那还有给好脸色给黄小川，黄小川纯属躺枪。
黄小川也顾不上搭理她，随即拎着酒找老余去了。
这爷两正在客厅里楚河汉界来回厮杀，黄小川放下酒之后就在旁边观战，讲究一个观棋不语真君子。没多久，棋艺稍逊的余伟就败下阵来。
这时黄小川才跟老余打着招呼，指了指摆在桌上的酒说道：“余叔叔，这是我爸妈让我带给你的酒。”
老余顺手就接了过去看了看调侃道：“呦呵？你爸怎么舍得让你带这么好的酒来的？”
黄小川一边笑着一边嘴上不忘维护着老黄：“看你说的，我爸对你可从来不小气的。”
老余笑道：“说的也是，不过你爸那酒量这辈子看来是练不出来了，最多也就能喝三瓶啤的。”
这时桌上已经陆续上了四个热菜了，老余一看差不多了，就招呼黄小川上桌。
因为天气炎热，所以做的菜大部分都是时令蔬菜和鱼虾，夏天油腻腻的菜实在是下不了嘴，人都热的都没什么胃口。
余伟家在三楼，三楼就是顶层了，而且这栋楼还是平顶，上面就简单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隔热层，在这个气温下这种隔热层毛用没有，所以余伟家要比一楼的黄小川家热多了。
他家吊扇，落地扇风力全开，这才将将好一点。
......
老余叫余庆成跟老黄一个单位，老黄是搞技术的，老余是搞行政的，目前是局组织科的负责人，跟老黄既是老同事也是好朋友，所以两家的关系一直处的非常好。
菜已经开始上桌了，老余招呼黄小川落座，黄小川被安排坐在老余的右手边，他的右手边就是余敏，余敏有点小心眼，还记着刚才黄小川没跟她打招呼的事。
“黄小川，你当我是空气啊？来了也不叫人？”
余敏一脸不爽的看着黄小川。
“敏姐好，刚才看你忙，就没敢打扰你。”黄小川随口敷衍了一句。
“小川别理她，你陪你余叔叔喝酒。”刚把一个炒菜放下的郑爱英举手作势要打余敏，吓唬一下喜欢作妖的二女儿后又回厨房去端菜了。
黄小川没有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余敏的旁边，还挑衅的冲余敏笑了笑。
气的余敏赏了黄小川两个大白眼球还附送了一声“哼！”
余敏跟大姐余湘完全就是性格不同的两个人，余湘知性、聪明、柔和、稳重。余敏虽然长的也算漂亮，但是肤色略微有些黑，而且性格刁蛮。
正值暑假，今年大二的余敏是青江市师专的学生，她这大学就在家门口上的。
黄小川记得上一世余敏毕业后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还是师专附小的数学老师，数年后又调去了市教育局，一步一步的走上了领导岗位，担任了多年教育局的副局长。
现在想起来，余家几个子女步步踩在点上，成了时代的幸运儿，而自己步步走在背字上，路是越走越窄。
所以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老余夫妻俩都很喜欢黄家的这个小儿子，前几天老余听老黄说起过爷俩为了填志愿闹的不愉快，可惜当时忙着自家的事也没顾得上劝和一下这爷俩。
所以今天借个由头让余伟喊他上来吃饭，顺便开导开导这小子。
两杯门前杯喝过之后，老余才问道：“小川啊，我听我家小伟说，你想报国际贸易专业？”
黄小川搁下筷子回道：“都是老黄历了，一开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不过我已经想通了，上午志愿填报就是按照我爸的建议填报的。”
老余听了这话非常高兴，难得这小子能在关键的时候听一回话，不错不错，看来不用费心思劝和这爷俩了，那今晚就放开了好好喝他一顿。
“你小子不错，能想明白这一点就说明你长进了不少，来！把杯子端起来，陪我喝一杯。”
黄小川恭恭敬敬的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余叔，你坐着就行，这杯酒我敬你，让你为我操心了。”说完三钱的小酒杯一饮而尽。
老余很欣慰，这孩子转变了不少，看上去很懂事嘛！不像老黄说的那样，犟的不得了。
老余也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黄小川坐下：“在家里，随便些，咱们慢点喝，坐下来吃点菜压压酒。”
“哎！”黄小川爽快的答应了一声，先拿过酒瓶给老余的酒杯满上之后才坐下来又将自己的酒杯倒满，做完这一切才夹了一筷子的菜吃了起来。
老余也一样，吃了一口菜之后说道：“这下就好了，以后你跟余伟又可以在一个地方上学了。其实我跟你爸建议过，让你也跟余伟填报一个学校的，不过你的分高，不报个重点大学有些可惜，所以我也就没再提这事。”
闻言黄小川端着杯子又站了起来：“余叔，谢谢你，我知道你跟我爸一样，都是为了我们好。喝酒要喝双，我再敬你一杯！感谢的话就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老余心里一阵诧异，原来这孩子就很有礼貌，家教也好。可是今天看上去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成熟了许多，说话也很老道，难不成高考就会让一个孩子有这么大的改变吗？为什么我家这个还是那样？
不过诧异归诧异，老余还是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黄小川照旧先给老余满上后，才将自己的酒杯倒上。
郑爱英这时招呼道：“你们几个酒少喝，多吃菜，小川这个虾你多吃点。”
“哎！我吃着呢！”
余伟还没能有机会跟好友喝几杯，早就在一旁急的抓耳挠腮了，见黄小川跟老余两人一轮结束，立即见缝插针的说道：“爸，你吃点菜休息一会，我跟小川喝几杯，待会陪你喝。”
老余笑着挥挥手：“你们哥俩多喝点，我赞助！”
余伟以往一直都瞧不上黄小川的酒量，没成想这一次大意失荆州，跟黄小川连喝了四杯，也没见黄小川有一点反应。
刚想挽起袖子跟黄小川再来四杯时，郑爱英发话了：“你俩别光喝酒不吃菜，赶紧吃点菜压压酒，余伟你给我安稳点。”
说着就把几个菜往黄小川面前扒拉。
黄小川不禁自责自己，多好的丈母娘啊！上一世自己猪油蒙了心，跟个傻屌一样放弃了一段那么好的姻缘，活该单身狗一辈子。
“对对对，赶紧吃口菜。”老余也赶紧让黄小川吃口菜。
“哼！”余敏又冷哼了一声。
“小敏你有完没完？不想吃赶紧走，你牙疼啊？在这里哼来哼去的，你还让不让我喝酒了？”老余气的开口撵人了。
黄小川噗呲笑了出来，余敏气的脸更黑了。
余敏气的是父母重男轻女，男孩子就可以不做家务，还能上桌陪着长辈喝酒，回了老家女孩子连桌都不能上，只能待在厨房里支一张桌子吃饭。
连楼下黄家的这小子到自己家蹭吃蹭喝都能被另眼对待，自己还要苦哈哈的帮忙做家务伺候他们，想到这里余敏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越想越委屈，再被老余一吼，气的筷子一扔就回房去了。
黄小川看着余敏的背影心里郁闷道，什么情况？我来你家吃个饭就那么不待见我啊？
这时郑爱英招呼道：“小川，你们吃你们的，你二姐就这样，过会就好了。”
黄小川只能点头应和着。
这时老余又问道：“小川啊！你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通的吗？”
黄小川笑了笑，回道：“其实这事还是怪我自己不懂事，考虑事情不全面，钻了牛角尖。后来细想想我爸的建议确实不错，也是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填志愿这个问题的，毕竟他的眼界跟经历要比我强多了。我这么一想就想通了，古人还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总不能还不如古人吧？”
老余开心的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哈哈哈！说的有道理，所以说啊，我们给你们说再多的道理，都不如你们自己能想明白管用，这杯酒必须要喝。”
说完，老余爽快的干了杯子里的酒，余伟这酒斟的也勤快，两人的杯子刚放下就被他又给斟满了。
三人喝着聊着，很快时间差不多就快十点了，三人喝了足有两瓶酒，考虑到明天还要坐长途车，黄小川就打算起身告辞了。
他放下酒杯对余伟说道：“余伟，我明天要去姑苏我外婆家住一阵，过几天学校出分的时候你帮我去看一眼，回来告诉我爸一声就行。”
接着又跟老余说道：“余叔，今晚我就不陪你了，等我从姑苏回来的，我妈说给我跟余伟两人再摆酒庆祝，到时我跟余伟再好好的敬你酒。”
“成！那就这么定了！”一听黄小川明早还要出远门，老余也就不打算留人了，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余伟却有些不舍，好友一走，这暑假就过的忒没意思了，可总不能跟着一起去吧！
所以抱怨了一句：“怎么没听你跟我说啊？”
黄小川解释了一下原因：“嗐！我也是来你家之前我妈才告诉我的，我妈说我舅舅下午打电话跟她说我外婆想我了，所以让我赶紧回去陪她老人家住几天去。我一想宜早不宜迟，早去早回，就临时决定明天就走的。”
郑爱英听见黄小川要走，就从屋里出来了，对黄小川的话很是赞同：“是应该回去看看你外婆去，你可是你外婆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黄小川笑着点头称是。
“余叔、郑阿姨我回去了。”黄小川跟这一家子摆摆手后就下楼回去了。
黄小川走后不久，老余忽然跟余伟说道：“小川高考以后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余伟正在嘬鱼头，一听老余说了这话后就把头抬了起来。
不以为然的回道：“没有啊？我觉得还跟以前一个样啊！”
“你个傻小子，你要是能看出来，那我这么多年的饭不是白吃啦？”老余说完端起酒杯一口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