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回到家,许海燕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整理出来了自己所有能保值的物品。
其实也不多,就是几只品牌包,两块手表,以及一些首饰。把它们依次拍照,然后挂到二手交易平台上。
很快,拍完了照片。可是准备发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妥。
在个人二手平台上卖东西,虽然要价可以比线下实体店稍微高一点,然而麻烦事也特别多。交易的周期也不稳定,或许刚挂上去就有人拍,也或许挂两个月也无人问津。
而且更麻烦的是,万一不幸碰上了找茬的买家,又或者骗子,搞不好还有可能钱货两空。她现在可不能出差池,宁可少卖一点钱,也还是稳妥要紧。
于是,她一咬牙,收起那些东西,连同购买发票,证书,原包装一起打包收拾好。然后登陆本地生活软件,找了一家规模比较大,信誉评价比较好的二手回收店。开车直奔过去。
两小时之后,她两手空空地从店里出来,终于多了一笔进账。
看着手机账户里的余额,她松了一口气。
同时,心里又忍不住涌起一阵难过。
她不是心疼那些东西。
其实她对奢侈品没有那么钟情。之所以买这些,主要是为了见客户时充门面用的。就是个工具,行头而已。
没办法,这年头,大众视野对一个人的简单判断,很大程度还是取决于外部条件。
都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而现实却是,如果“皮囊”不好看,“包装”又简陋,那么别人可能压根没兴趣了解里面的灵魂,。
再者,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她的那些客户们大都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中产。这些人愿意交往,愿意信任的,必然也是与他们身份阶层相近的人。
倘若她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上门推销保险。怕是连话都没说几句,就被人家“礼貌婉拒”了。
所以,她难过的不是失去了这些行头。而是它们背后所承载的,她的价值。
那些包,表和首饰,每一件都是她省吃俭用,千辛万苦才攒下的。每一件东西都代表着她的辛苦付出,是她这么多年奋斗价值的体现。
刚刚看着它们在回收店员的手上翻来覆去地检查,评估,然后打包收起。她有种感觉,好像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被人摆上台面,一番挑拣,吹毛求疵,评估折旧,最终,化作一串不大不小的数字。
就这么结束了。
十年打拼,两手空空。
哦不,她还剩下一套房子,前提是能保证还贷的话。
此刻,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很快收起了难过,又看了一遍手机里的数字。心里算了算账。然后打开包,从里面翻出几张“会员卡”,准备奔赴下一家。
和那些“行头”一样,办这些会员卡也不是真的为了用。主要还是想多接触别的圈子,拓展一下客户资源。所以这几张储值卡其实根本就没怎么用过。
可是比起卖东西来,退卡的难度更大,而且也更需要技巧。她正盘算着等一下要怎么跟人家说。突然电话响了。
是妹妹许海莺打来的。
她顺手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电话兀自地响了半天,哑了。但很快便又响了起来。她依旧不理会,如此反复两三次,才彻底没了声音。
她心里清楚,许海莺等闲是不会有事找她的。真正找她的,恐怕是家里那位老娘。
说起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估计是老娘心里不得劲了,这才让妹妹打来电话,大约是想缓和一下关系,喊她回家。
真可笑。
上回都闹成那样了,都说了以后断绝关系的话了,难道气头过去了,给个台阶,就要她下吗?
果然,沉寂了片刻,手机又开始噼里啪啦响起来。这回不是电话,而是短信。
见她不接电话,许海莺又发过来好几条语音。每条都有好几十秒长。她懒得点开,直接把其中一条转成了文字,看了一眼。
还是那老一套的话术。无非是说她这么久不跟家里联系,害得爹妈担心,没良心,不孝顺,白眼狼之类。
果然是沉不住气了。
跟家里闹翻,也不是头一回。
基本上每一回都是这么个流程:
妹妹或是父亲轮番打来电话过来。先数落她,进行一番道德绑架,然后再上递台阶,让她低头,主动挽回。最后上演一番母慈子孝,圆满结束。
她也不是没低过头。只不过这一次闹得实在有些大。他们当时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忆犹新。
这次的起因,是离婚的事情曝光了。
跟宋志远离婚,她一直瞒着家里人。
她很清楚,一旦说了,结果必将是迎来爹娘的暴怒,以及接下来的各种威胁,争吵。所以她准备拖一天是一天。起码等到搬了家,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再挑个时候说出来。到时木已成舟,他们再怎么发火也没用了。
况且她觉得,只要爹妈看着她和姗姗两个人生活的很好,或许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对爹妈的认知还是不够清晰。
端午节那会儿,爹妈让姐妹俩各自带着姑爷和孩子一起回来吃团圆饭。她带着姗姗回去了。结果席间,姗姗一时说漏嘴,抱怨出租房的环境太差。就这么露馅了。
一如她预料。
在得知她已经跟宋志远离婚之后,老娘指着鼻子骂她不知好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说她离了婚,带着孩子没法生活,二婚都不好找。可别到时候过不下去了回来赖着他们养活。
她委屈极了,自己何时“有幸”让他们照顾过?
从小到大,爹妈都偏心妹妹。
她小时候没跟爹妈一起生活,而妹妹在爹妈身边长大。
她学习成绩一般,当年拼死拼活考了个大专,毕了业,好容易在市里找了工作,立马租了房子搬出去住,没靠爹妈养活。
而妹妹上大学那会儿,正好赶上了“撤县入区”。绿城周边的乡镇全部并入市区。之后开始大兴房地产,卖地,盖楼。新成立的房产交易中心就在她们的镇上。妹妹一毕业就考了进去,端上了铁饭碗。
当时,爹妈在老宅门口放了两挂鞭,还请了一顿席。从那时起,妹妹成了他们们心目中的骄傲,成了“金凤凰”。
同一时间,她在市里住着破房子,整天加班,在爹妈眼里就是最不入流的“打工仔”。
她生孩子那会儿,爹妈已经搬回镇上,住进了新盖的小区。借口说离得太远不方便,拒绝帮忙带孩子。结果她被迫放弃了工作,吃尽了苦头。
而妹妹呢,结婚后生了一儿一女,全都是爹妈给带大的。到如今,整天拖家带口在娘家蹭吃蹭喝。
所以真正赖着爹妈照顾的人是谁?!
火气上来,她一口气把这些年爹妈的各种不公吐了个够。
被揭了短处,许海莺不干了。跳着脚骂许海燕,颠倒黑白,说她不管爹妈,这么多年都是自己在爹妈跟前忙前忙后地尽孝。
姐妹俩吵成一团。爹妈又和往常一样,帮着妹妹说话,甚至揭她的“疮疤”,把她当年带着孩子,没工作,每个月回来讨生活费的事拿出来说。
就连妹夫一个外人也看不下去了,想拉走许海莺,但是拉不动,最后带着两个孩子跑了。
那一刻,许海燕看透了,在这个家里,爹妈和妹妹这仨才是一家人。自己就是个外人。
于是她拽起姗姗就走。临走撂下狠话,说以后就不回来了。让他们三个好好过,放宽心,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就算实在过不下去,死在外面,绝不求助他们。
然而事实证明,狠话不能随便撂。这话说完不到半年,一语成谶。
如今,就算她肯回头,也来不及了。
之前,她在家里尚有一争的底气,是因为她肯给家里花钱。这些年,她给爹妈生活费,送他们出去旅游,买保健品,给妹妹和孩子们买东西从没断下过。
而如今她失了业,财务也陷入危机,一旦让他们知道了,恐怕就不是一顿数落这么简单了。以爹妈的脾气秉性,怕是未必能接受一个“家庭、事业双失败”的女儿。
许海燕冷哼一声。剩下的短信,连看也没看。
先冷处理吧。眼下她实在没心思,也没功夫去理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