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舞会（上）
东京，帝国酒店。
这座传奇酒店，一百多年间已经重建过三次，如今的本馆外观，保留了浓浓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风格，来到门前，就能看到身穿笔挺西服的门童在大门前迎来送往。
快速打开的自动门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摆放于正中的巨大花艺装饰，两侧是带着优雅弧度的楼梯，让人惊叹的大堂空间挑高，同样吸睛的巨型水晶吊灯，深邃典雅的深蓝色方格地毯，共同构成之于帝国饭店的初印象。
作为这个国家早期的迎宾馆，这里的宴厅曾接待各国元首以及政要，举办峰会。十多年前，御所的贵人们也曾在此举办婚礼，招待各界名流。
而今它将招待十几个来自外国的学生。
当然，也不只是招待外国学生。就从今天酒店外面停满豪车。有些车辆甚至来自大使馆，郊外别邸，古宅……就知道这是不平凡的一夜。
更不平凡的是，没有人报道这件事情。
所有想对酒店大门拍照的手机或录像设备，都会被四处巡逻的特勤第一时间处理。
整个宴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举行，但对于那些急匆匆赶着下班的公务员，以及只把眼睛放在手机里的社畜们来说，它就和没发生是一样的。
其实，德川先生最初并没有选择这家富有象征意义的酒店。
而是预定另外两家酒店。
一家是位于大手町的东京御所酒店，以靠近皇家而闻名，也是这个国家第一座五星级宾馆。虽非御所产业，却被认为是御所贵人们御用的酒店。
另一座是同样历史悠久的青木酒店，是六大财阀之一，青木财阀的招牌产业之一，曾是棋圣吴某源对战岛国众多棋士的战场之一。后来棋圣吴某源隐退，与桥本宇太等十位大师级棋手举办表演赛，也是在青木酒店举行。
三家酒店，各有千秋，都是业内传奇。
德川先生选择帝国酒店，是因为酒店负责人告诉他：“酒店将在今年下半年进行翻修，预计十年后营业。”
换而言之，错过了本月，想住这家历史悠久的东京酒店，就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德川先生说，那还就非它不可！
舞会的地点就这样定下来了。
最初，成田以为这只是一个接待友好学校的普通舞会。
类似于小公司团建，随便找个温泉酒店，在大厅里摆一桌，大家吃好喝好就行。成田甚至做好，打开卡啦OK，当众嚷一嗓子的准备。
毕竟他身上穿着宛若戏服般的舞会装束，再戴个黄毛，看上去就像是在COS《加勒比海盗》男二号，威尔·特纳。
然而，当司机把车停在这座大名鼎鼎的东京地标。
成田趴在车窗，望着帝国酒店的第三代本馆，为其的恢弘与典雅所深深触动。
大都会风格的门面，浮华、威严，这是只有上个世纪黄金时代的岛国，才有的特殊氛围。
以往只在照片里看到的风景，现在和他只有一窗之隔。
一群和他一样身穿奇装异服的成年人，在门童的接待下，从各自座驾中步出，出示邀请函。
谈笑间，自带几分成功人士的春风得意。
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这好像不是一般的舞会……更像是什么上流社会的化妆舞会。
他正想回头询问。
德川会长的发言，证实了他的猜测。
“今晚可能会跳华尔兹，小步舞，探戈，还有波尔卡……我们是主角，聚光灯会放在我们身上……”
“别输给那些白皮……”
他们正坐在车内。
德川会长身边是另一群化妆工，正给她穿束腰，打扮得就像一位迪士尼动画片里的公主。
“可我……”
成田犹豫了一下，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你想说你不会吗？别担心，一开始我也不会，跳着跳着就会了。”
德川会长翘起嘴巴，化妆师为她涂唇膏。
“不。”
成田想说的是，这些舞步，他其实都会跳。
研一到研二暑假，女友有一个名媛舞会，在沪地举办，希望他做伴舞骑士。
他对跳舞，一开始是推辞的。
那时候，他为了落户加分，和两个大四准研一师妹组了一个三人规模的数模团队。
他是建模手，两个师妹一个负责编程，一个负责写作。
交项日期越来越近，他又要暑假实习，头都快挠秃了。
女友说，抓头没用，手机翻出个《G大调小步舞曲》，拉着他就在青年教师公寓的走廊上跳舞。
“再挠，你也写不完论文，不如陪我跳舞~”
“先来几个小步跳跃，再一个屈膝礼……看懂了吗？”
女友带他在一楼，大庭广众地跳着，身姿轻盈，真有几分赵飞燕掌上可舞的风采。
他也被带得兴致昂扬。
周围都是青年老师和研究生，啧啧称奇，说，“兄弟，艳福不浅啊~”
那时候，他没住研究生宿舍，跟导师一块住青教公寓，租金导师出。
导师因为工作调职，和媳妇吵架闹离婚，不回家，一心搞事业，住得近，好交流。
一部车，两把钥匙，导师一把，他一把。
没驾照，导师出钱让他考的。
导师不是本院嫡系，是老院长从沿海某市挖过来的牛人，本来是给学院下一轮学科评估贴金的，
偏遇到山头之争，老院长一派下去，新院长一派上来。
说好安排一批人，也就是导师的媳妇还有原来的徒弟，结果导师母校那些人马没能一块安排过来。
新项目，本来就难搞，启动资金少，老院长一派被边缘，研究生名额也都指望项目，眼尖的研究生怕白打三年工，心里门清，明确表示不参与；博士生也是首鼠两端。
身边就他一个本科生傻乎乎地掺和，导师只好拿他一个本科生当博士生栽培，颇有些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味道。
几年下来，研究室里读文献，抽算法，跑流程带着，酒局饭局带着，听他们聊选题大方向，报告会带着，认认项目评审，交流会带着，跟出版社负责人认熟脸，师门搞论坛领着，写申项书和标书陪着校对，工作安排，进度查收……
算是一把屎一把尿，教他怎么做项目负责人，跟老子带儿子似的。
大饼也没少画，未来读完博，给海外母校的推荐信，海外流动站两年，回国再搞顶帽子，走个海外引进优秀人才什么的，方便过渡，走“特聘副”，快速熬过“非升即走”，短聘改长聘，以后就是一个研究室的同事。
可就因为这支小步舞，导师连叹三声，说：
“舞会该去去，学术是青春的墓地，没有支持你的伴侣，非升即走，科研也难熬得出头……”
“唉，我看你小子家庭也不富裕，那丫头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性格。”
“这博你不读也行。”
“我师弟那儿收实习，给你知会一声，你暑假去试试吧。”
最后，这博，成田还是读完了，给导师忙完了项目，算是报恩，但没进流动站，而是直接就业。
读研期间，几年假期下来，女友带他出入舞会，什么某国际高中毕业舞会，某中学校友舞会，某某结婚舞会，什么什么俱乐部舞会，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交际舞都在舞会上教给他了。
当时再背《送东阳马生序》，已颇有感悟。
总之，对于成田来说，跳支舞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儿。
他招手示意门童为他打开车门。
他回想了一下前世的感觉，气质从容地起身，闲庭信步地走到车旁。
他不是天生的贵族，而是寒门做题家，有些东西不是骨子里就有的。
既然是假的，那就需要演戏，演戏要真就需要入戏。
入戏后，他朝着车门内伸手。
“大小姐，能赏个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