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96.祭典(下)
祭典是从夜晚七点开始的。
橘系的警察,甚至从县里的大社,借来了超规格的神舆,作为成田的座驾。
从县城来的卡车搬下张灯结彩的材料,农民们都是盖房布场的能手,唱着民谣卖力劳动。
村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上一次大概是六十年前的奥运会。
豪华的进口轿车离开东京都,涌入这座村子,烧烤炉架在车子旁边。
出来的也都是穿着西式休闲风服饰的达官贵人,他们原本是来觐见亚当斯少爷的,却被热情的村民邀请加入祭典。
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天空还蒙着一层茜色。
但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少年的脸色,也照亮每一个村民的眼睛。
花期的美少年,身着乌帽子与白色狩衣,腰挂长刀,左手持神乐铃,右手持舞扇,唱着讲述犬神祭来源的今样歌。
令人不禁联想到《平家物语》和《徒然草》中的白拍子——祗王,美得分不清男女的相貌,模糊了篝火前众人的视线,好像随时都可能念出“花终是花,人终是人”这样的绝句,在最美丽的时刻,伏剑自尽。
村民们双手合十,流下虔诚的泪水。
许多年前,村中也曾有过一位充满物哀色彩的巫女,她像是一团开在樱花旁边,天亮之后随时可能散去的雾气,温暖着村里所有对现实充满不公的村民,只要被巫女大人低声安抚,就算是再淘气的孩子也会静静聆听,乖巧得像头小猪。
据说,十二岁时,那位巫女小姐在诹访神社,为祈雨而舞。
也许是她的完美舞姿感动了上天,大雨倾盆而降,出现彩虹。
就连笃信科学,已是八旬老者,亲手创造这个少女的男爵,也被少女的舞姿迷住了理智,不禁唱起和歌:佛常在,不露声色,寂静无人声的黎明,在朦胧的梦中出现。
“才过去多久啊,成田他真是越长越妖了,他还是人类吗?”
“这份只有天人才有的,不容亵渎的秀丽,要是女孩子该多好啊……”
亚里莎撑着下巴心想,不过,一想到成田那副充满男性特征的阳刚之躯,立马又摇了摇头。
“不,还是男孩子更好,如果是女孩子,那我和紫子还怎么爽啊?”
她握紧手掌,不由回忆起那种灼热与悸动。
自从和成田做了贴心的人,
她就忘不掉成田看她的眼神,那种哀求与期待,就像是被她玩弄到死也心甘情愿。
被他那样盯着,亚里莎开心死了。
她又看向台下那些对成田投向痴迷目光的权贵们。
心想,明明成田穿着男人的衣服,可这些恶心的男人也只是把成田当成女扮男装,那种极清秀的异性。
可是成田一旦现出原身,会蜕变成另一种美,就像米开朗琪罗的大卫一样,明明有张比女生还要俊秀的脸庞,但健美的体态,饱满的肌肉,不大也不小的黄金比例,身上散发着充满阳刚气息的荷尔蒙。
这些男的如果不逃走,估计也会和威廉·亚当斯一样,被成田掰弯的吧?
“别再盯着他了,该我们这些猎犬登场保护他了!”
橘委员长握住扇子在亚里莎头上打了一下。
“可别在舞台上丢人现眼。”
“且玩焉,生于世,且戏焉,生于世。”
紫子忽然展开扇子,唱起《梁尘秘抄》的神乐歌,公主切的秀发似乎都被这阵凉风托起。
橘委员长怔了一下。
紫子的声音多了几分佛门的无常。
初听时,有些荒唐,毕竟人生只有一世,岂可乱来?
细细品来,世间一切皆可玩乐,又觉出许多恣意与痛快来。
橘委员长稍一吸气,吐出杂念,“上吧!”
三人走向舞台,身体绷紧,第一次上台是这样的。
然而,与成田对视之后,她们很快找回平时练习的状态。
她们像是随波逐流的锦鲤,汇聚在成田的身边。
仿佛有种魔力将她们三人吸引,围着成田打转。
试图阻挡台下观众的眼神。
明明应该扮做忠心护主的猎犬,眼神里应该是敬畏,却情不自禁对他露出疼爱的眼神。
“我记得,这位好像是橘老爷子的孙女!”
“龙泉庭先生的女儿!”
“还有上杉家的女儿!”
底下有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地讨论起来。
“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他优雅的舞步夺走了大家的目光,笑容更是荷塘明月。
大家都对他的身世背景充满好奇心。
这样的男孩子,怎会在岛国是无名之辈,想必是出身名门。
“是歌舞伎世家的公子?”
“殿内厅的地下家?”
“还是堂上家的私生子?”
能把舞步跳得这般优雅,又在众人面前献舞,这便是身份的象征。
这帮来自东京的贵人们只会以为成田是艺术世家或者公卿后代。
“那个花纹和制式,难道是节刀?”
一位殿内厅的学究注意到成田腰间的佩刀,忽然惊诧道。
这是金平让桑原先生送给成田的刀,说是跳舞用的装饰,让成田戴在身边。
“节刀是什么?”有人问。
那位殿内厅的学究回答:“还记得《平家物语》的故事吗?平家大厦将倾,八幡大明神把平清盛的配刀收回,那是皇室赐予平清盛的礼器,让他拥有讨伐藤原氏的大义。”
“节刀消失意味着平家灭亡。”
“节刀只有征夷大将军、遣唐使、太政大臣配发过。上绘八重菊皇徽,刀身呈弧月形。”
“将军家就曾被皇室赐予节刀,但听说早已经丢失。”
“应该是仿制品吧。”有人说,“怎么可能有人拿真货表演?”
“这位好像是被橘老爷子认下的干儿子,有看到橘老爷子做了他的乌帽子亲。”
此言一出,那些对他怀有歹意的家伙,不由地收敛三分。
那可是橘老爷子,警视厅元总监。
两个儿子都是搅弄时代漩涡的风云儿。
“亚当斯少爷出来了!”不知谁偷偷喊着。
所有人正襟危坐。
对于他们来讲,这场祭典只是余兴。
信仰破灭的时代,诹访大明神也不值得崇拜。
只有这位少爷是真正的贵人。
神乐舞一结束,所有人都站起来,对亚当斯少爷鞠躬。
他们许多人不是旧族,而是新贵。
米利坚改造这个国家,打破了旧华族、旧地主,与旧财阀的垄断。
一部分平民得以分一杯羹,鲤鱼越过龙门,自认为是亲米派。
然而,亚当斯少爷却说了许多无关的内容。
“这位是成田君,是我的朋友。”
“在我回到本土期间,请各位多多关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