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吕家后事

“只要刘茂还在，我们汪家就没有退路。”

汪荣的声调低沉了下来。

太阳落去，汪府所在的粮食仓前，一辆辆马车上都装满了粮包。

数百名护卫布满街道两旁，两顶大车轿边站着沈千秋和权家主。

“总是这样。到了要命的时候就不见人。”权家主一开口就急，“吕家主到底还来不来？这就差他们那一家的了。”

沈千秋看着旁边一名管事冷声说道：“去找吕家主，立刻让他过来。”

汪荣挥了挥大袖，也不耐烦了：“真是！”

这粮仓四家共有，沈家占四成，汪权吕三家各占两成，酒泉城大部分的粮食都在这。

“派人分头去早！”

立刻有几个人应着，跑了开去。

沈千秋转对汪荣说道：“不能在这里等了，我得立刻去府衙。”

汪荣疑惑：“吕家主还不见人影，现在去府衙干什么？”

沈千秋叹了口气：“孙嘉诚和秦轩之一出手就制服了刘茂，这谁也预料不到，我早就说过，做人做事，要有个度，刘茂升得太快，少了些历练，所以注定会有这一劫。”

“杨相写信过来，事情已经脱离我们掌控，我们不得已要放弃些利益，来安抚他们的情绪，各退一步，或许还能相安无事。”

汪荣想了想：“我那个赘婿，还劳烦沈家主给杨相回个信，看能不能帮忙捞出来，他毕竟是我汪家的人。”

沈千秋看了他一眼，无奈道：“那你写个草稿，明天交给我，我照抄再送去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到杨相府中，但杨相能不能从锦衣卫中将他捞出来，还得看我们如何处理好这件事。”

汪荣点了点头：“好吧。”

月亮挂在当头，白白地照着吕家这座偌大的幽静丽院。

刚走近院门，管事便是一惊，愣在那里。

院子里，吕家主披散着头发，正坐在湖中一小亭内，听曲饮酒。

四处灯火明亮，像是过节一般，七八名歌伎舞动曼妙身姿。

吕家主抚着掌叫好，眉眼间，快意洒脱。

一曲歌罢，这府内客卿和有年岁的管家，连连举杯相敬。

吕家主就坐在中间，已经醉眼朦胧，看着众人，此刻两只眼中映射出一丝冷意。

管事见状悄悄地退了两步。不知这吕家主今晚闹得哪样，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想要离开，回去禀报家主之后看有何打算。

“过来。”吕家主早就发现了他，可两眼还是死死盯着握在手中的酒杯，他微微抬起手臂，看着灯火照映在这琉璃酒盏中，有些微妙的变化。

那管事咬着牙，屏着呼吸走了过来。

吕家主还是抬头看着手中的酒盏：“什么事？”

那管事吞吞吐吐回道：“吕，吕家主，沈家主让我过来找你，让你赶紧去东街九坊市汪家粮仓。粮食现在都已经装上马车了，等着吕家主您押粮前往府衙。”

吕家主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这些话：“千金难买心头好，这个琉璃盏是我托人从南庆带来的，听说他们那边把江南从一个穷乡僻壤，如今变成了极为繁荣的城池，开通一条运河，交接杭州，扬州，每天每夜船舶如长龙蜿蜒千里。”

“如今“江南”成了繁华的代言词，而咱们“淮州”则成了贫穷的代言词，这是谁的过错？”

“总该不会是我……”

“你回去吧，告诉沈家主，这场争斗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无论我们施展出怎样的手段，都无法战胜那躲在背后的……敌手……上天已经将我们的命运审判了，何必再徒劳挣扎！”

那管事一怔，看了一眼这个有些疯癫的吕家主，不敢说话，愣在原地。

“滚！”吕家主看他还没离开，终于发火了。

那管事连忙退了出去，小走到院门外，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连忙跑着回去。

见管事走后，吕家主也无心在听曲饮酒，抬手挥臂示意让他们都下去。

不一会儿，这院里便静了下来，就剩那灯火依旧通明。

吕家主刚才还红晕醉酒的脸慢慢白了，汗水从披散的发际从额上向面颊流了下来。

他艰难地抬起那琉璃盏，大口气喘着倒满了一杯酒，拿在手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亭外，看着眼前地明月，两眼虚望。

随之，将酒洒在脚下。

曾几何时，少年借酒登高，振臂一挥，百里豪杰相聚，痛饮畅快，美人以歌舞相庆，那才叫怀念。

他老了，这种日子以后都不会在有了。

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屋檐上，抱着剑一直望向他。

少年的目光动了，慢慢看向那轮不亮不暗的月亮，但也就停留片刻，他的目光又落在那迟暮老人身上。

叹声息渐少，终于一切都归于沉寂。

吕家主手里还握着琉璃盏，两眼望着上方：“你不是想去江湖闯荡吗，现在就走吧。”

少年似乎动了一下，却还站在那里。

吕家主坐在台阶上：“吕家香火不能在我手上断了，不过，之后你要行走江湖就不能用“吕”姓，从今日起，你就叫李扶摇，走吧。”

少年慢慢扭过头，慢慢转过身，又慢慢踏着青瓦向远处走去。

吕家主脸上露出个笑意，躺了下来，看着那轮明月，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缓缓地闭上眼睛，李扶摇，去过你想过的人生吧，以后不必在为家族之事牵挂了。

少年却停住了，转过身来，面对吕家主跪了下去，拜了一拜，然后起身，看着那黑夜，一脚踏碎了片青瓦，飞身遁入其中，消失不见。

——

“吕庄伟，这是要做什么？！”沈千秋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管事，“算了不管他了，走吧，把粮食运到府衙去。”

站在两边街道的护卫都立刻动了起来，按照各自的队形，分别护住驶前的粮车。

那管事地擦了擦额头的汗，今晚还真是奇了怪哉，感觉一股脑门的怪异。

已经在府衙门口站了一会儿的秦轩之，突然看着不远处有一条火光点点，倚靠着门柱上，早早地就露出一个不知真假的笑容。

前面两盏灯笼，一行前引后拥，远在府衙百米之外，沈千秋等人就下了轿子以步行走了过来。

“秦大人，久仰大名。”沈千秋看到一个少年模样地锦衣卫，便是猜到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