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波比十分擅长修栅栏。她已经积累了不少的经验。
平原镇是个宁静又朴实的小地方，坐落在一片草原的正中心，周围没有树木和山丘遮蔽。波比从来没有从远处看过自己的小镇，但她觉得从几里外肯定能看到这里，尤其是晚上，这里的火把会在墨黑的夜色中像星星一样闪烁。
晚上是怪物们出没的时候。
波比躺在床上试着入睡的时候，偶尔会听到它们的动静：游荡的骷髅走动时发出的咔嗒声、掠过屋顶的蜘蛛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和咝咝声。有一次，她甚至看到了一只末影人在客厅里漫步。它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响，移动了几件家具，然后就随着一些紫色的光点消失了。她那晚一直都没睡着。
经常在这里出现的还有冒险者们。冒险者们和居民不一样，他们没有固定的居所，也不被任何职责束缚。他们游走于各地，而且在波比看来，他们并不注重礼貌。他们会为了少走几步在墙上和栅栏上开个洞。他们会随心所欲地拿走居民箱子里或花园里的东西，留下一地垃圾。他们经常和怪物们打起来，毫不在意造成的破坏。
波比对此感到不解。她可不会到处破坏别人的东西。
不过只要平原镇有什么东西坏了，她都会去修理。
“这样就好了，牧羊人埃利斯。”她说着，把最后一块栅栏安好。她在修理时用的是橡木，这样修好的地方能和栅栏的其他部分匹配，也能和小镇里的其他东西相配。除了有一些原石之外，平原镇几乎都是用橡木建造的。“看吧？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损坏过。”
牧羊人埃利斯用小镇特有的语言哼唧了几句。波比得集中精神才能大概理解牧羊人说了什么。
她耐心地点点头，在日光下眯起了眼睛。“你的羊肯定没跑太远，它们从来都跑不远。”她说道，“不过我会找到它们，把它们带回来的。我保证。”
牧羊人埃利斯转身检查波比的修理成果，她早已迈开脚步沿着穿过小镇的土径，朝南方出发了。她朝几位邻居招了招手，他们正在小镇广场上散步，在小镇正中心位置生长着一棵大橡树。它被称作心橡，居民们经常在一天的工作开始前聚集在树下闲聊。“大家早上好！”她说道。他们也朝她招了招手。
小镇的神庙坐落在大橡树对面。波比走进去，呼喊起来。“牧师埃弗里？是我，波比。”
牧师从炼药台上抬起头，那里有几瓶新药水在沸腾。
“我们的客人呢？”波比问道，“他好些了吗？”
牧师激动地指着周围叫喊着。
“他走了？还留下了垃圾？”波比从地上捡起一块被扔下的泥土，叹了口气。“可真是慷慨，”她说道，“看来他也是一位冒险者。”
波比溜出了门，继续她的行程。她拜访了制箭师利，他的羽毛快用完了；然后见了石匠布拉德利，他自豪地向波比展示了一块被他打磨到发光的石头。
制图师黑文的屋里看起来没人。“有人吗？”波比喊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的材料有没有用完。”
屋里没有人回答。波比打开制图师的箱子看了看，他没有面包了，她今天得再烤一些了。她在明亮的屋子里左顾右盼，这里色彩缤纷，到处挂满了画，地上摆着花盆，还有一个满满当当的书架。她拨了拨桌上指南针的指针，研究起挂在墙上的大地图。
平原镇是地图上最小的那个点。波比所知的一切都挤在这么小的一个地方，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一件事。世界真的很大。
还有那片海！地图大概有三分之一都被一大片漩涡般的蓝色占据。主世界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水？
波比全神贯注，差点儿没有听到有声音。
一些微小的动作，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里并不是只有波比一个人。
“有人吗？”她边说边转了一圈，没看到任何人，所以停下来倾听起来。
她听得不太真切，但这里确实有呼吸声。
“有人吗？”她再次大声问，注意着身边的一切动静，“那里有人吗？”
随着一阵愉快的咕噜声，一个小小的身体从附近的书架上一跃而下，飞向波比。
波比这才明白了，她并没有被袭击，而是被抱住了。
她的小弟弟的恶作剧经常让她防不胜防。
“约翰尼！”她喊道，“你差点儿吓死我。”
弟弟开心地咯咯笑着，好像是赢了一场波比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进行的游戏一样。
她回抱住他，不过他马上就从波比的怀抱中钻了出去，跑向桌子，然后不知为何爬了上去。
“你要做什么？”波比问道，“长大之后，你想制作地图吗？你肯定会成为一名伟大的制图师。”她盯着他，想看他会不会拿起指南针，但此时他好像对自己的双脚更感兴趣。
波比喜欢想象弟弟长大之后的样子。不管他做什么，她总能从中畅想未来。在铁砧上跳起踢踏舞？那他肯定会成为一名铁匠。趴在一堆羊毛上？也许有一天他可以超越牧羊人埃利斯。
看着约翰尼在主世界的大地图前跳来跳去，她如释重负：约翰尼也许很勇敢，但是他肯定不会成为一名冒险者。这是不可能的，居民是居民，冒险者是冒险者，一种人不会变成另一种。
这样也好，光是想到要和弟弟分离这件事就让她心痛。
制图师黑文出现在门口，哼哼唧唧地对他们闹出的动静表达着不满，并将姐弟俩轰了出去。“抱歉！”波比边说边大笑起来。制图师当着他们的面关上了门。
“坏宝宝，”波比摇着手指说道，但她仍然笑容满面，“父母知道你在这里吗？他们知道你从家里跑出来了吗？”
约翰尼咯咯笑起来，然后便转身溜走了。
这个孩子总是喜欢四处乱跑。波比经常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他：有时爬上了屋顶和阳台，有时在追逐鸡群，有时在床上蹦跳。波比觉得这是小孩子的正常行为，但想跟上他的脚步非常费力。有一次她甚至花了一天时间去找他，最后却发现他在皮匠沙恩的炼药锅里睡着了。（因为这件事，沙恩一直都没给他们好脸色，波比也觉得这能理解。）
现在，她正看着他和小镇上的傀儡玩耍。戈阿利耶是个温柔的傀儡，由钢铁铸造而成，一直保卫着小镇。有了戈阿利耶，波比可以睡得更加安稳，因为她知道戈阿利耶一直都在，而且会一直保持警惕，随时准备保卫小镇和居民免受威胁。
戈阿利耶比其他居民高一头，有两个约翰尼那么高，它有宽大的肩膀，双臂长而有力。不过约翰尼并不害怕这个傀儡。波比看见戈阿利耶拿出了一朵花，那是一朵鲜红的虞美人，约翰尼毫无惧色地走过去，从它手中拔出了那朵花。
“约翰尼，要有礼貌。现在该说什么？”波比提醒他。见他不打算说什么，便转向傀儡：“谢谢你，戈阿利耶。”
戈阿利耶没有嘴巴，不能回答。实际上谁也不知道这个傀儡在想什么。波比倒是觉得和它对话时，它的眼中会泛起微光。
约翰尼朝家的方向走去，也许正考虑要在路上做什么“坏事”，但至少他的方向是对的。波比继续向南走，越过了小镇的边缘地区。穿过小镇的土径延伸到了图书馆，前面便是一片遍布着蒲公英的草地。在这远离建筑的地方，延伸了数里的平坦草地尽在波比的眼底。牧羊人埃利斯的羊群无处可藏，波比看到它们正在一个水塘边吃草。
水塘边刚好生长着一些甘蔗。波比可以用它们制作烘焙用的糖……也许还可以做一些新的纸送给制图师，作为补偿。她掰断甘蔗，放进背包，然后将注意力转向羊群。“快来吧，布布。快来吧，皮皮。”她说道，“休息时间结束了，你们该回家了！”
布布一边吃草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皮皮则不满地咩咩叫着。她可能把它们认反了，因为分辨两只外表相似的羊并不简单。
“好吧，我们可以再等一会儿。”波比边说边在水塘边坐下来，“你们都和约翰尼一样固执。而且，为什么要跑出来呢？这外面有什么好东西吗？”
她向平原望去。这片平原一直延伸到她目光所及的最远处，最终被一条山脉阻挡。
波比叹了口气：“让我来告诉你们外面有什么。混乱和危险，贪婪而鲁莽的冒险者们，还有想吃掉你们的东西。”她转身面向小镇：“平原镇是我们的家，家里是安全的。你们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今天、明天和后天都是如此。因为一切都不会改变，而且——”
波比说着突然噤声，她看到眼前已经发生了改变。
灾难已经来了。
“大树，”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心橡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