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郡王好舞艺
“这样可好?”一声问询伴随粗重的喘息。
“还不够,再深一些。”一句回应透着淡淡的慵懒。
放眼望去,院落里一片狼藉。
过了朝食,校尉吴峥就扛着木桩来到李恪所在的院落,在李恪的指挥下,开始扒地刨坑打木桩。
按说要是带个帮手,用不了一个时辰,也就完事了。
奈何李恪真就只交代给了他一人,连个帮扶的都没有。
眼看午时已过,李恪午膳都吃好了,这木桩才立好,又用粗绳挨个儿密密的缠实了。
李恪看着安好的木桩满意的点点头,随手将碗里的乳酪递给吴峥,兴冲冲的去试桩。
吴峥早已口干舌燥,忙道声谢接了过来,碗拿在手里止不住的抖,显然是累了个够呛。
正要仰头一饮而下,忽见四娘拿着盛满饮子的吸杯袅袅的走来,眼睛就直了,看个没够。
四娘俏脸寒霜立现,秀目一瞪,恨不得只用目光就将这色坯的眼珠剜下来。
吴峥吓的赶紧低头,盯着碗里抖动的乳酪不发一言,显然是又看入了神。
“咳......看来吴校尉还是尚有余力,不如再去寻些料子,吾还需制个箭靶。”
李恪皱眉看着吴峥,略有些鄙夷。
这人呐,食色性也,无可厚非。
但若经常在人前都那么下作,那就别怨被人瞧不起。
“郡王放心,库房里有,属下这就给您扛来”
吴峥将碗里的乳酪一口灌下,又去库房扛来箭靶,这才算是妥当。
刚开始,小郡王李三郎要立志习武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还是抱有浓厚期许的。
府里连下人都知道,三郎聪明懂事,守礼能言,想必是出不了什么茬子的。
加之三郎曾经放话,无需找人传授,自有其法。
这下引起了天策府所属一众文官武将的兴趣,这何止是聪慧,简直就是武曲星君下了凡尘呐,这还了得?
若不是房公稳了一手,拦下李世民让他先观望观望,怕是秦王上表的奏抄此时已经送到圣人手里了。
刚至未时,秦王妃长孙氏带着两个儿子,在韦妃姐妹和一众侍女的簇拥下,来到了杨妃的院落。
“姐姐要来,该先派人来传个话,妹妹我也好准备一二。”
杨妃带着琴儿迎上去见礼。
“妹妹无需费心,今日也无甚事,带着乾儿和阿泰来看看他们兄弟,回头好叫他们俩也跟着学学。”
说着素手轻抬,戳了兄弟俩一下:“省的每日净是玩闹闯祸。”
杨妃起身,带着众人移步凉亭落座,唤来婢女呈上饮子糕点,占据了最好的观看位置。
如今的大唐,虽不能说天下承平,至少现下已不像隋末时烽烟四起。
自上次刘黑闼杀了李道玄之后,太子李建成在魏徵的建议下上奏请战,随后领兵出征。
一手阳谋,直接堵死了秦王再次掌兵的可能。
所以现下的天策府众人,都闲了。
既然闲了,又有热闹看,何不把臂同尝瓜?
程咬金拉着秦叔宝和牛进达,身后跟着尉迟敬德,顺带把李绩装模作样的文书一扔,就出了公廨房。
对李三郎程咬金有些上心,毕竟当年他可算是救过三郎一命,这个瓜必须尝尝。
房玄龄一看武将们都去了,反正也是无事,拉上杜如晦不妨也凑上一趣。
两人刚走到门口,扭头一看,长孙无忌还在批改着文书,对视一眼凑了上来。
“要去,房公杜公自去,只是东都还有诸多事宜,二位就忍心看吾独自烦扰?”
这俩人一凑上来,长孙无忌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忙出言相拒,也存着拦上一拦的心思。
三郎习武这事在长孙无忌看来,终归是好事,只是如今闹得人尽皆知好大声势,有些不妥。
小儿玩闹罢了,大人凑什么趣!
声势越大,跌的就越惨,万一要是落了笑柄,怕是对那孩子打击甚大。
终归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
你自己外甥夸下的海口关我等何事,房公与杜公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
一把夺过笔扔在一旁,二人一左一右就把长孙无忌架了出去。
眼看杨妃的院落人越来越多,长孙氏忙让侍女招呼些仆人取些饮子胡凳,送到院门。
忽然一宫装丽人,慢慢走了进来,正是久不踏出院门的沈妃。
长孙氏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妹妹竟然也来了,快来,来这里坐。”说着就让乾儿和阿泰站到一旁。
沈妃观瞧秦王不在,这才放下心,上前施礼落座,只是那一身素衣,在众人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当李恪走出房门的一刻,被这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
凉亭众位娘,文武院门旁。
奴婢俱偷眼,争看李三郎。
李恪心说这个时代人民的精神世界那么匮乏么,这都能上热点?
还是现代好,每个人都不为杂事俗瓜所动,不为五斗米所折腰,人人心怀远大理想,并为之努力拼搏,都有着光明的未来。
“三郎好胆识。”
院门外众人暗自夸赞。
就单看一个不到四岁的孩童,面对如此场面能不怯场,已是难得。
秋风阵阵,吹落片片枯叶,飘零于李恪周身,为李恪渲染出一派宗师的气度。
只见三郎昂首挺胸,双目低垂似叹众生,脚距与肩距平齐,立于桩前。
双手起势,缭乱了点点秋叶,含胸吐气,激荡着众人心弦。
“好气势!”
程咬金看到这里,忍不住大声喝彩。
一声喝彩,众人皆应。
在众人热切期待的目光下,李恪开始绕着木桩转圈圈......
一圈,两圈,啪,打一下。
一圈,两圈,嘭,踢一脚。
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欲喝的彩,咽了。欲鼓的掌,停了。
李恪就在这安静而又祥和氛围中,辗转腾挪,一圈又一圈......
“哼,简直是胡闹。”
长孙无忌此时只觉胸口被人用巨石碾过一般,汗珠挂在那鹰钩鼻尖颤个不停。
“辅机莫急,可能只是热身,再看看。”
杜如晦认定三郎必有奇处,出言开解着长孙无忌,眼睛仍死盯着三郎。
又过了两刻,李恪站住,又立于桩前。
众人这才松口气,暗自心说刚才那必是热身无疑,好戏将至!
只见李恪又起势,随后开始上前咚咚的撞木桩。
这撞击不仅撞在了木桩,也撞到了众人的心田。
“天色不早,吾等还是散了吧。”
房玄龄是个厚道人,看着高悬于天的大太阳,睁着双目说着实话。
“咳,房公,吾今日就先回了,家中夫人还给炖着汤呢。”
李绩说完施礼,转身就走。
“夫人说让我去东市买些炖汤的食材,不敢耽误。”
“夫人说要拿我炖汤,我去洗洗。”
“我打算拿夫人炖汤,回府看看洗干净没。”
一众武将,就此退场,房玄龄几人也回了公廨。
未过多时,哄堂大笑响彻云霄,整个秦王府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亭中女眷看此情形,也不好多呆,万一笑出声,影响姊妹感情终是不好,也纷纷离席。
回到住处,李泰看着长孙氏。
“阿娘,昨日您说三哥习武是有志向,那孩儿也习武吧。”
“不,乾儿,泰儿,阿娘还是希望你们能努力读些书。”
长孙氏轻抚李泰额头,如是说。
落日残阳夕照,空余期许几人。
“恪儿,你这又是何苦呢,咱不练了,为娘与你沈姨娘做些可口的糕点,歇一歇。”
杨妃看着不为外物所扰,依旧在练习的李恪,心疼不已。
“阿娘,我没事,他们笑他们的,我练我的,两不相干。”
李恪停下动作,已是汗流浃背。
“就让他练吧。”沈妃走到近前拿出帕子,蹲下来给李恪擦拭着。
“等来日,神功大成,横扫八荒。”沈妃说起了昨日那意气风发。
“姨娘信你。”
沈妃轻拍李恪的小脸,笑容中透着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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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李恪偷偷溜出房门,伴着皎洁的月,站在木桩前。
白日里的哄堂大笑他不是没听见。
气么?气。
委屈?委屈。
良久,李恪满载着负气和委屈,稳稳的扎下了马步。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练,就比不练要强。
人都说世道艰难,可道有千条。
这条行不通,那条路也没戏,自己的未来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此生无望。
他攥着大把的光阴,无数的年华如此说着,否定自己的语气坚定不移。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须知苦心人天不负。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