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被遗忘的记忆
预计的时间快到了。
星榆倚靠在摇摇欲坠的墙上，砖石的寒意穿透单薄的衣物，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皮肤。
她刻意放缓呼吸，试图将自己的节奏调整到与这片废墟相同的频率。可呼吸声在她耳中却愈发刺耳，仿佛在提醒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雾气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笼罩着整个街道，几乎看不清路上的人影。
在这样的能见度下，理论上没有人能看清她的存在，可是——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有许多时候她都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无时无刻都有人注视自己。那道目光穿透了浓雾，穿透了黑暗，甚至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始终锁定着她。
灰烬帮的成员偶尔从雾中浮现，看到她时总是先愣住，继而露出带着敬畏的神情行礼。
她点头回应，命令他们远离这片区域。
除了有一两个不长眼的……没认出她的身份，现在她和这里的人可以说是相安无事。
这些互动让她感到一阵荒谬，仿佛在演绎着一个拙劣的模仿剧。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都像是按照某种模板刻意复制出来的。
今天和天无的对话仍在她脑海中回响。那些隐匿和突袭的技巧，对她来说就像是在学习如何呼吸一样困难。
也许，她在心中默念，放弃这些技巧性的动作，转而像希尔那样依靠纯粹的力量更适合她？
这个念头带来短暂的慰藉，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力感。随着力量的增长，她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局限。
监管员的战斗能力远超她的想象，希尔即使漫不经心也仍然能够轻松缴械和制服她，就连身为普通人的边音和天无身上都还有很多需要她学习的技巧和经验。
星榆低头看着终端上跳动的时间，感觉每一秒都像是小小的重担，压在她的心头。
必须……快速提升自己。
上一次的转变让她的血液共鸣度只上升了10%。
尽管风险巨大，后果未知，但似乎都为她打开了新的可能性之门。
“还有时间，还有好几次机会。”她试图说服自己，“也许今晚就能找到更多信息，获得更强的能力，找到处理和应对的方式……”
就在这时，她的心跳突然失序，如同某种远古的鼓点在胸腔中震动。
空气中泛起令人颤栗的波动。
第六感。不，这甚至不能称之为感觉。
某种超越人类认知的信息直接在她的意识中成形，仿佛绕过了所有已知的感官。
她的存在开始与那个即将到来的存在产生共鸣，血液中的某种物质欢欣地躁动起来。
浓雾中，黑影开始凝结成形。空间仿佛被撕裂，现实在扭曲中裂开。020的出现仿佛是某种异物被强行插入现实。
020的身体散发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芒，时而如金属般冰冷坚硬，时而又如流体般柔软流动。无数细小的触须在它的表面蠕动，仿佛在不断重塑它的形态。
仅仅是出现，就让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变得困难。
它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现在是23：25。
如果和上次一样，020或许只会存在五分钟的时间。
只要撑过这段时间……
星榆强忍着后退的冲动，任凭020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的神经上。
“末妹。”
这个称呼不是通过声波传递的，而是直接在她的意识中形成，像是被刻进了灵魂深处。
星榆抬起头，直视着那个不该存在的形态。
在对视的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亲近感，这种感觉比任何恐惧都更令她不安。
“此时此地的相会本不该发生。”020的话语中夹杂着难以理解的低语，“你我作为最后的子嗣，任何波动都会惊醒那些蝼蚁的感知。我们的使命太过崇高，不容许半点闪失。”
“我明白。”星榆点头。
本能的恐惧如同寒冰般蔓延全身，但同时，奇异的期待也在心底滋长。
只是10%的话……或许……
“只是，主倾见你灵魂的呼唤。作为祂的信徒，我自当不遗余力地协助。”020的形体在说话时不断扭曲，仿佛在寻找最适合发声的形态，“我从亵渎的火焰中幸存，而你，你是特别的存在。你渴望主的擢升，渴求成长与转变，而我应协助你回归道途，如同牵引迷失的星辰回归轨道。”
“虽然我无法领会主的无上智慧……但我将以最虔诚的姿态遵循祂的言语，协助你的新生，唤醒你尘封的灵知。”
星榆谨慎地询问：“你是要……再次给我‘神血’吗？”
020的反应令她不安——它的形体突然剧烈扭曲，发出介于笑声和哀叹之间的声响。那声音直接在她的意识中回荡，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
“你真的……完全遗忘了自己的本质。神血从未离开过你的血管。我作为祂最为卑微的眷者，岂敢僭越主的权能，代替主为你授予神血？”
“你的困境不在于缺少力量，而在于你执着于这具脆弱的人类躯壳，抗拒着真正的自我。”
晕眩袭来，某种被深埋的记忆开始在意识深处苏醒。
不仅仅是记忆松动，更像是另一个完整的认知体系正在觉醒，要取代她原有的一切理解。
她想要后退，但已经太迟了。体内有什么东西开始生长，像是早已埋下的种子终于找到了生长的契机。
灵魂的“种子”吸食着她的血肉，钻入她的神经网络，在她的意识中开出荒谬的花。每一片花瓣都是一段不该存在的记忆，每一根茎叶都是一个违反常理的概念。
细微的疼痛感自意识深处传来，无数细小的蠕虫爬行着啃噬她的灵魂。
异样的疼痛从灵魂深处传来。无数微小的存在在啃噬她的意识，它们不是在破坏，而是在重构——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真相重新编织进她的认知。
020的声音变得更加深邃，直接震荡着她的灵魂：“现在我明白了……你出生得太迟，被这具人类躯壳污染。人类的劣等性侵蚀了你的认知，可悲的、线性的思维模式已经侵蚀了你的本质，你的意识无法承载超越性的真知，只能用可悲的理性来解释一切。”
现实开始在她眼前崩解。浓雾凝结成无数古老的符号，它们在空气中扭曲流动，似乎在诉说着某种远古的真理。每一个符号都散发着不该存在的光芒，刺痛着她的视网膜。
一瞬间，她的感知被撕裂成两半。
一边是她熟悉的灰暗世界，另一边则是纯粹的虚空。
没有物质，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虚无在流动。在这两个维度的夹缝中，一轮苍白的太阳正在升起，它的光芒刺破了现实的薄膜。
某种陌生却莫名熟悉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与020的声音产生共鸣。
两个维度的震颤交织在一起，在她的意识中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和声。无形的触手从虚空中伸出，缠绕着她的存在本身，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如此沉重。
“你用谎言编织了一个多么精巧的牢笼啊。”那个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的，而是直接在她的灵魂深处震荡，“告诉我，末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执着地扮演人类的？”
声音中的失望几乎化作实质，在空气中凝结成黑色的结晶。那些结晶散发着诡异的引力，试图撕开她的记忆。
突然间，所有的界限都模糊了。
她分不清哪些是幻觉，哪些是记忆，因为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如此真实的质感。那些她以为是想象的片段，反而开始变得无比清晰；而她所熟知的这个世界，却像是被精心编织的美梦，开始在真实面前褪色。
异世的知识、不存在的回忆、对人类无意识的试探和本能的模仿……
所有这些碎片在她的意识中旋转，每一次碰撞都产生新的、超越理解的概念。现实与虚幻在她眼前重叠，如同一个疯狂的万花筒，映射出无数个可能的真相。
她的大脑几乎要在这信息洪流中崩溃。
人类意识在这信息的洪流中摇摇欲坠，像是风暴中的一叶小舟。她的大脑几乎要在这信息的洪流中崩溃。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正在苏醒，让她对即将失去的东西竟生不出太多留恋。
她已经开始认同这些可怕的“真相”，没错，之前的一切认知都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汗水从额头滑落，但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变成了银色的液滴。
她惊恐地看着这些液滴，却又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
这些银色的液体似乎比她的血肉还要真实，仿佛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某个声音，比任何声音都要清晰，在她的意识深处响起——
「Ag-ka thu vor-zo eth-th， dak-ka?」
其实你早就隐隐感觉到了，不是吗？
这句清晰的语言如同一把锋利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她精心构建和维护的自我认知。
真相，首次开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