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自序
如何预测未来事物的形态

就在50年前，大多数欧美历史学家还认为，西方对世界的主宰已成定局。一些人认为西方文化或宗教因素可以解释这一点，另一些人则把原因归于西方的政治制度，甚至还有人认为是西方人的基因促成了这一点。然而，随着证据的积累，这些理论一个接一个地崩塌，徒留历史学家们争论过去的长期模式究竟是怎样的。因为人们无法就已发生的事情达成一致，所以也不可能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

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方法，让学者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同一组证据上，比较其中相似的东西，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把东西方的历史并排放在一起去研究。我坚信，要想做到这一点，就需要量化社会发展的历史。我所说的“社会发展”，指的是技术、生存、组织和文化方面的总体成就，人们通过这些成就来吃饭、穿衣、居住和繁衍，解释周围世界，在群体内解决纠纷，扩张自己的势力并压缩其他群体的势力，保卫自己、抵御其他群体扩张势力的行动。基本上，社会发展可用来衡量全社会在这个世界上达成自己目标的能力。衡量东西方的发展有助于我们对其进行比较，看看西方的社会发展是否真的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还是说西方的领先实际上是近期才发生的，甚至是偶然的。

我们甚至可以找到一些例子来说明这项工作是如何完成的。1990年，联合国邀请巴基斯坦经济学家马赫布卜·乌尔·哈克设计了一个HDI（人类发展指数），衡量政府在创造条件让公民实现其内在潜能方面的成功程度。“人类发展”是一个相当模糊的概念，因此哈克将其简化为三个可以实际衡量的参数：出生时的预期寿命、知识和教育，以及生活水平。这三个参数并没有包括联合国所考虑的一切，但其覆盖的要素已非常广泛，使指数既具有实用性，又足够简单到可以通过计算得出数字。

社会发展指数需要具有与其相同的参数，但两者毕竟是截然不同的议题，因此不能参考沿用上述提到的那三点。于是，我在本书中考察了另外四个参数：能量获取、社会组织能力、战争能力和信息技术。与哈克所简化出的人类发展的三个参数相同的是，这四个参数并没有涵盖我对社会发展的所有定义，但通过结合考古学、文字记录和比较证据，我们可以计算出几千年来东西方在这四个参数上的大致分数。

这些分数揭示了历史的大格局。因为欧亚大陆西部的农业革命大约比东方早2 000年开始，所以在公元前12000年前后，西方的发展开始领先于东方。村庄、城镇、城市、政府、军队、帝国、文字系统、金属制品，这些事物都先在西方出现（通常在东地中海沿岸），直到公元550年前后，西方的社会发展水平仍然是地球上最高的。再过约30年，隋朝成功地将中国重新统一，而在西方，没有任何类似的组织能够重建破碎的罗马帝国。之后的1 000多年，直到约1750年，世界上生产力最强的经济体、最大的城市、最先进的学术、最强大的陆军和海军都出现在中国。直到西欧人学会了利用化石燃料中蕴含的大量能源，这个情况才有所改变。1750年后，东方的发展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但西方的发展速度要快得多。直到1850年，西方人，尤其是英国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主宰了世界。然而，社会发展的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到1950年，化石燃料经济也在东亚蔓延开来，东方的发展进程逐渐赶上西方。

本书中计算的社会发展指数将向你展示人类历史的更大形态。但它们能向前投射，预测未来事物的形态吗？这是本书最后部分要解决的问题。我认为，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期待东方的发展在2100年前后赶上西方。然而，不可能所有的背景条件都是相同的，因为现在发展是如此迅速，以至人类在未来100年里所经历的变化将比过去10万年所经历的还要多。“东方”和“西方”将失去自身所有的意义，人类正在把自己改造成一种全新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