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沈轻很难适应
沈轻很难适应多出了师弟的生活。
师尊在将人塞给她后,再次出了宗门,归期不定。
“沈轻,你给他开蒙。”
临走前,师尊嘱咐了一句。
大概是有了这样一个缘由,祝献经常来找她。
“师姐,怎么样才算看到了灵力?”
“这把木剑有些小了,师姐,可以换一把给我吗?”
“师姐,你给我的剑谱,上面的文字是上古的篆字,我看不懂,你可以给我讲讲吗?”
“哇,师姐你好聪明,好厉害,你可以教教我学其他文字吗?”
“师姐,我已经学会了这套剑法,请你看我演习一遍。”
“师姐——”
沈轻从未如此频繁的被人打扰。
在来争流后,有过一些同代弟子来看过她。
他们虽不知她是从圣山来的,但看到她异于常人的红色眼睛,也能知道她有着妖族血脉。
一些弟子不喜妖族,一些弟子尝试的与沈轻交流了两三句,后也觉得这位师妹不好接触,就此作罢。
毕竟,谁也不缺朋友。
沈轻已经习惯独处,无论是在圣山,还是在争流。
就是蓁蓁,也不会频繁来找她,作为圣山殿下,她有许多东西要去学习。
蓁蓁的妖生里,作为妹妹的沈轻其实只占了很少一部分。
在又一次被师弟敲响院门后。
“我已向柳松师伯去说了,从明日开始。”沈轻说道:“你可择一峰,上他们的早课。”
如此,祝献就不需要再多来寻她,他那些问题也能找到别人去解答。
“师姐。”他问道:“你之前,是去的哪一峰上早课?”
“我未去过。”
“啊。”祝献不解,“那为何我要去呢?”
还不等沈轻作答,他已明白过来,“我打扰师姐修炼了,对不住。”
瞧着祝献垂头丧气的离去。
沈轻关上院门。
他应当不会再来了。
这样也好,他该去认识些新的人,去交些朋友。
而不是只能和如此无趣的她交流。
过了几天。
事情顺着沈轻的想法发展。
她一时轻松,能专注自身修炼。
无需再分出心神,去注意院门有没有被敲响。
然而。
院门再一次被敲响了,带着急促。
沈轻有些疑惑,她打开门后,出现的不是祝献。
“仙子。”惠娘有些着急,“方才有仙鹤来传信,小仙长和其他仙长斗殴,被带去了责谬堂,请您去接人。”
责缪堂,是争流内弟子犯错会去的地方。
祝献做了什么?
他才修炼了几日,就学会了与人打斗。
沈轻御剑前往了责缪堂。
一进去,就看到了祝献,他扬起笑脸,“师姐!”
“嬉皮笑脸。”责缪堂的师伯皱起眉,“祝献,你还想受罚?”
祝献捂住嘴巴,恢复成老老实实的可怜样子。
确实挺可怜的。
他额头有擦伤,有血迹干掉在上面,衣服也有些破破烂烂,沾着泥土,脏兮兮的。
“沈师侄。”
责谬堂的师伯也不为难他们,向沈轻说道:“接回去吧,我已管教过祝献了。”
“是。”
师伯念叨,“你乖巧的很,还以为明絮峰要改头换面了,没想到师妹又收了个喜欢斗殴的回来。”
祝献听了,腰背反而挺的很直,很骄傲似的。
沈轻淡淡瞧了他一眼,他又蔫了。
“走吧。”
沈轻带着祝献回了明絮峰。
在她给他治疗的时候,祝献很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姐,我可不可以不去别的峰上早课了?”
他害怕沈轻拒绝,连忙补充说道:“我也不来打扰师姐,好不好?”
沈轻问道:“为何不想去上早课。”
“就是不想。”祝献说道:“起的太早了,我不喜欢。”
他忘了,没去上早课时,他也天天早起。
沈轻静静治疗完他的伤势,“如此,随你。”
“好!”
到了第二天。
祝献果然没去上早课,自己在明絮峰找了片空地练剑。
他挥着木剑,虎虎生风。
沈轻去了主峰的演武场,挑战了柏藤峰一干弟子。
剑招凌厉,不同往常。
演武场自然是可以受伤的,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连着打过了几个后,柏藤峰一师兄找到她。
“沈师妹,我峰那几个师弟已经知道错了,昨日就与祝师弟道过歉。”
沈轻收剑,想了想,问道:“他们缘何斗殴?”
那师兄有些意外,又难为情的看看她,“是我那几个师弟太过分,其实无关祝师弟的事。”
他转了话题,“祝师弟若消气了,照旧可以来柏藤峰上早课。”
如此。
沈轻回了明絮峰。
没过多久,她的院门再次被敲响。
沈轻打开门,见到灿烂笑脸的祝献。
“师姐,师姐!”祝献很是雀跃的说道:“听说,你帮我去出了气?”
沈轻平淡说道:“我隔段时间就会去演武场找人切磋。”
“哦。”祝献笑意不减,“师姐,多谢你。”
之后。
祝献还是没有去别的峰上早课。
只是,他又恢复了经常去敲沈轻院门的习惯。
又一日。
“师姐,你生辰是什么时候?”祝献问道。
沈轻不答,“去修炼吧。”
他后来又问了几次,受到冷淡回应后,就不再问了。
再之后,祝献就有些蔫蔫的,敲门次数少了些。
沈轻其实并非故意不回答他。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生辰究竟是什么时候。
不过她还是弄清了祝献蔫掉的理由,原是他要生辰了。
沈轻最后,给他煮了碗长寿面。
“师姐,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祝献又一次敲响她的门,很是高兴的邀请她。
“等到师姐生辰,我也想给师姐煮长寿面,可以吗?”
他总是这么多话。
“我不过生辰。”沈轻回绝了。
最后,她还是与祝献分吃了那碗寡淡的长寿面。
后来的日子,她有想过,会不会是每年,她都分了师弟的长寿面,所以……
他没有长寿。
岁月渐过,圣山突然传信让沈轻回去一趟。
这是她来争流后,圣山第一次与她传信。
沈轻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回去。
祝献想法子跟着了。
在见到圣主权御后,他言道:“沈轻,你母亲去了。”
“……”
沈轻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关于母亲的记忆太遥远,她该悲伤吗?
好像有一些。
“去看看吧,她留了些遗物。”
于是,圣主派了妖带他们去沈轻母亲的坟墓。
出了圣宫,也不在圣山。
母亲葬的好远。
“沈轻小姐,这里是您母亲的故土,她早几年就回来居住了,所以就葬在了这里。”
圣山的妖解释了一句,随后这妖将一木盒递给沈轻后,便离开了。
沈轻抱着那木盒,静静望着墓碑。
那石碑上面刻着她母亲的姓名。
沈梨。
原来,母亲有个好听的名字。
梨,离,她曾远离故土,幸好后来终究是回来了。
“……师姐。”
沈轻听见祝献唤他,“想走了吗?”
祝献摇摇头,“没有。”
他似乎有些不安,左右动了两步。
“师姐。”他说道:“你,可以流泪的。”
流泪?
沈轻下意识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眼睛,下一秒,她碰到些湿润的水渍。
随后,水滴变多。
原来自己会流泪。
沈轻第一次哭泣,是在母亲坟前。
为何会哭呢?
“师姐,难受就会哭的。”
自己问出了声,师弟这么回答了自己。
沈轻缓了缓,看向祝献。
她问道:“你又为何哭?”
“我没有!”
祝献用袖子擦了下眼泪,擦掉了泪水,眼圈还是红的。
沈轻不是第一次见旁人落泪。
蓁蓁也曾在她面前悄悄抹过眼泪,不过她是个妖。
人族的泪水,她见过数次。
在演武场,有些人输了,又疼痛,就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沈轻看过书,知道这些时候该如何处理,她都假装自己没有发现。
只是,师弟的眼泪,她是初次见。
这一次,她假装不了看不见。
为什么呢。
沈轻问道:“你受伤了?”
“不曾。”祝献望着她,眼泪又冒了些出来。
“师姐,我只是……也有些难受。”
沈轻不解,在这陌生地方,会是谁让师弟难受了呢?
没等她想太久,她就知道了答案。
“师姐。”祝献说道:“以后,我做你的家人,好吗?”
他说话时,眼泪流的更盛。
这一刻,沈轻有些懂了。
师弟,是为她而哭。
那时候,沈轻想,自己在师弟那有了分量。
母亲,您给我取的名字,好像终于不对了。
时间一年一年过。
沈轻去了各处找材料,花费了三年,为祝献锻造了一把剑。
这剑材质绝佳,可与修士一同成长。
长久之下,很有可能生出剑心,这对于剑修来说,是极其稀有的事情,是修行莫大的助力。
可惜祝献在外出任务,沈轻没能第一时间将这把剑给到他手里。
过了些日子。
祝献回来了,他很是高兴的敲响了沈轻的院门。
“师姐!师姐!”
他拿回来两颗珠子,“这是我这次任务城里的特产,我找了好多,这是最漂亮的。
“而且这两颗长得很是相同,师姐,我们一人一颗。”
沈轻收下了珠子,又把那柄剑给了师弟,“一物换一物。”
一时之间,祝献成了争流这代弟子里面最被羡慕的人。
他时常拿着这剑去演武场切磋,回来后与沈轻分享见闻。
“他们都想摸摸我的剑,嘿嘿,我才不给,只能看!”
见师弟高兴,沈轻也有些愉快。
后来。
沈轻失明了。
不是普通的受伤。
青源峰的峰主林师叔是争流最厉害的医修。
她很是抱歉的和沈轻说道:“师侄,我没有办法。”
连林师叔都没有办法,自己会失明一世吗?
沈轻心中,难得的出现了些许害怕。
虽然修士失明后,仍可凭借法力观察周围事物。
可,那些死物她看不见。
而且,她再也看不见任何颜色。
也看不清旁人的容颜。
沈轻暂停了修炼,开始摸索怎么当一个瞎子。
一个修士,居然会摔倒。
她有些挫败,独自在静室里坐着。
过了几天,才再次出门。
惠娘来找到她,“仙子,小仙长把自己弄瞎了。”
……什么?
沈轻一时竟觉得听不懂惠娘在说什么。
恰逢林师叔来给她复诊,“祝献我已治好了,你且叫他下次别再疯了。”
沈轻这才知道,师弟刻意用剑气刺伤自己眼睛,这几日将明絮峰上上下下走了个遍。
摔在了哪里,就把哪里给弄平,砍了一些树,又把宅院给修整了一番。
这些工程不是一时一刻能弄好的。
林师叔很生气,她前脚跑过来治疗,后脚祝献又把自己弄瞎了。
如此反复,林师叔气得想不管了。
明明有其他方法也能做到这些事,祝献却仍旧将自己弄瞎了,还不止一两次。
他怕是病了。
林师叔再次叮嘱,“你管管他罢,这不是法子。”
不等沈轻找到祝献,他就自己寻了过来。
“师姐,我错了。”
沈轻也只能说,“莫再做了。”
从此,沈轻接受了自己失明这件事。
可她的修炼并没有恢复往常的速度。
她知晓,自己是心境出了问题。
不是因失明。
是……
那些日子,沈轻刻意的遗忘掉。
她与师弟,是家人。
可后来,祝献出事了。
在灵蕴山上。
浓浓血腥味,沈轻听到他们说,师弟杀了青源峰几十位弟子。
怎么会呢?
师弟怎么会去杀那些师兄弟姐妹,他后来在各处峰里交了好些朋友,这青源峰里就有几位。
山上所有人都在说。
连师弟也承认了。
他还犯下了其他的罪过。
罪行累累。
沈轻看不见,她听着师弟的声音。
听他说,是他毁了她的眼睛,拿着那柄她送的剑。
听他叫她“沈轻”。
沈轻想,师弟的罪过太深,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她听出了师弟说的是真的,也听出了他的疲惫。
犯错之人要付出代价。
他是,她也是。
那便一起死了。
她引天雷,设诛杀阵。
却不想,师弟宁愿神魂俱灭,再无转世机会,也不肯与她一块死。
沈、轻。
轻得像雪花,好不容易被人接住了,也转瞬融化。
沈轻想,自己错了。
自己依旧是轻轻的分量,哪怕是在师弟这。
母亲,您的名字不曾取错。
是她错了。
沈轻。
多准确的名字。
后来,她回了明絮峰。
从此再无人会敲响她的院门。
沈轻,很难适应没有了师弟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