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思思艰难的撑开眼皮,一时仿佛从很远的地方回神。眼前一片黑暗,四周死般寂静,散发着陈旧的气息。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床上,这张床甚至连棉絮和床单都没有,就是一张光秃秃的床垫。嘴巴贴着胶布,手脚也被尼龙绳捆住了,不能正常活动。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她的瞳孔猛地变化,拼命挣扎,呼喊救命,发出的却只有微弱的咽呜声。
为什么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了?我昏迷多久了呢?胡文彬想干什么?他会对我怎么样?会杀死我吗?还有人知道我正处在危险的境地吗?“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小心碰到色狼啊。”许丽娟的话响在耳畔。难道真那么倒霉,被她说中了?思思的脑袋里一瞬间闪过这些念头,却没有答案。她曲起双膝,用头擂在床垫上,像蚯蚓一样移动,嘴里依然拼了老命喊救命,也依然只发出微弱的小狗般的咽呜。这样的音量别说惊动不了一个人,连只老鼠也惊动不了。但是她无法停止,她不能停止。要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坐以待毙,她做不到。
喊了许久,爬了许久,甚至从床垫掉到地下,也没有任何别的动静。挣扎着用蠕的方式爬到墙角,缩在冷冰冰的地上。脸上湿哒哒的,满是挣扎后的汗水与泪水,混合地上的灰尘,只感到脏兮兮的难受。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却无法用手抚平,只能凭它蓬着。急促的呼吸是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却是她自己发出的。
时间过了几个小时,或者更久,思思浑浑噩噩,有时觉得自己已经是死人了,有时又觉得这只是一个逼真的恶梦。也许天亮了,再睁开眼睛,她就能从这恶梦中醒来。她的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念头,时间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间流逝。
天亮时分她清醒过一次。借着微弱的晨曦终于看清自己在一间杂物间里。夜里之所以一点亮度也没有,是因为一个大柜子挡在窗户前。早上才有光从窗户缝隙中透进来。她躲藏的地方是这个房间唯一一片空旷的空间。这一点昨天就该想到。在地上蠕动前行的时候,她能感到周围布满阻碍的物件。这时候终于看得见了。有摩托车轮胎,扳手,铁锤,铲子,图钉,铁棍,钢管,拆开的风扇和说不上名称的小零件。这些东西都陈旧老化了,看得出来很久没动过,上面铺满了灰尘,乱七八糟的散落在地。天花板上,也掉着沾了灰的蜘蛛网。
许丽娟一定会发现她一夜末归。明天就是星期一,很快早间点名的时候学校会发现她失踪,然后会通知家人,或许会报警。虽然没人知道她去哪了,可是警察一定会查出线索来,在她遇害前以最快的速度把她从这里救出去。
她一方面强烈寄希望于警察,另一面说服自己理清思路。事已至此,她肯定自己是上当被骗自动送上门了。这个胡文彬,一定是有目的有计划的在那杯茶里下药了。我真傻,竟然在感觉不对劲的时候还要去喝陌生人的茶。可是现在责怪自己也于事无补。她想,他们素不相识,他绑架她的目的是为什么呢?为财?她是真正从农村出来的,住的村子比这武汉的郊区更偏僻更落后。她家除她这代,基本祖祖辈辈都是在地里干活的农民。她整个村子,只出了两个大学生,那就是她和哥哥。而且家里砸锅卖铁,也只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大学。哥哥为了她,主动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南下打工去了。如果胡文彬真想从她身上榨出钱财,他决不会榨出更多来。
如果不是为财呢?人生在世,终极追求的是什么?权,财,色。普通人不外乎追求这三点。想到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样子,她不禁打了个激灵。难道真是为色?“穿得这么漂亮,小心碰到色狼啊。”她又想起许丽娟的话。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女为悦已者容。她喜欢它,珍爱它,是为了钟信。难道就因为穿漂亮了,就要遭到这样的命运吗?当然胡文彬一开始就是存着心的,那意味着不管她穿成什么样,最终都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结果。穿成这样,只是增加了被选中的机率。
最坏的可能性是被他悄无声息的杀掉。或者弃尸荒野,或者投入江河。然后在死后的某一天,尸体被某个倒霉的家伙发现。人家会报警,随后警方会立案侦查,杀害她的凶手有可能被抓住,也有可能永远查不到头绪。这是最坏的可能性。这一点,一定要尽力避免。
天完全亮了。思思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个遍。然而胡文彬不出现,想破头也枉然。
一天过去了。整整一天郝思思全神戒备,企图抓住一切风吹草动。只要有人造访,我就喊救命。她想,但是一切显得宁静祥和,宁静得让人绝望。夜晚那房间又漆黑一片,漆黑得没有尽头。她的精神连续紧张,嘴也又干又渴,嘴巴简直快着火了。照理说她还应该饿了,可她感觉不到饿,她只觉得头晕眼花,嘴巴干渴。
一天一夜过去了,思思滴水未沾,手脚因为长时间被捆,早已经麻痹。半夜时分,她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之前,她不禁怀疑自己之前的一切推论都毫无根据。也许这里不是他家了,也许在他背后,还隐藏着更可怕的阴谋。她想:我已一脚跳进无边的沼泽地,无法脱困,无法动弹,只怕稍不注意,从此就要踏入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
郝思思说有同学知道她的行踪的确是假,但是当天下午五点之后,许丽娟倒真为她担心了。她首先是惦记思思答应帮她带的去屑洗发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把牵挂转移到了室友身上。她在食堂吃过晚饭之后就在宿舍边看杂志边等思思回来。思思还没等到,却有人打电话找她。
那人打电话到宿舍来,说找郝思思。许丽娟说不知道。他问思思到哪去了。许丽娟说我知道就好了,问她去哪她只说出去兼职。最后许丽娟问对方是谁。那人没有回答,而是挂断了电话。
许丽娟一边放下听筒一边咕哝说真没礼貌。随后用思思的洗发水洗了个头。在宿舍熄灯前,她在她们那层宿舍楼里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郝思思。因为同住那么久,思思从来不会超过九点回去。还打电话给钟信问他有没有和她在一起。结果也没有。她只好独自在担心疑惑中久久睡去。久久睡去的还有钟信。
第二天许丽娟起床第一件事就够着上半身看好朋友在不在床上。但下铺要是有人那就怪了。又一天过去了,思思还没回来。她又把希望寄托在教室里。她希望她去教室之后,思思已经在那里。谁都知道思思一向是最早上自习的学生。可是许丽娟又失望了,思思还是不在。许丽娟把思思的情况告诉班干,两人一商量,觉得这事蹊跷,一致决定向老师反映。
他们的马老师虽然已近中年,看去却知性温柔,比实际上年轻许多。乌黑的头发柔顺的挽成发髻,穿一身合体的职业套裙,坐在办公桌前,叠着修长的腿,手里握着茶杯。
许丽娟第二次把她知道的情况又讲一遍。
“许丽娟,你是说思思从前天早上十点出去,直到现在还没消息?”老师仔细确认。
“是的,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就算真有事,她也会打电话告诉我的。”许丽娟说。
“能打电话联系到她吗?她没有手机吧?”
“没有。我哪里都想遍了,联系不到她。”
老师面色凝重,打开杯盖啜了一口茶,对面前两个学生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许丽娟低下头转身离开办公室,踏出办公室前,她回过头问:“老师,您会怎么做?”
老师微微一笑,眼神却没有轻松多少,“只有报警了,暂时先不惊动她家人,你不要担心。”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又仿佛只一眨眼工夫,杂物房的门琐转动,哒的一声,房门吱吖吖打开了。胡文彬看到床上没有人,心里一沉,再仔细一看,才看到郝思思缩在左手边的墙角里,脸被头发遮住了,整个人流露出一副颓败的姿态。“娘西皮,死婆娘偏偏这两天赖到家里不肯走,差点把我的姑娘伢饿死了。”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拨开思思的头发,用粗糙的手擦去她脸上的灰,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回床上。“小姑娘蛮聪明,还骗老子同学会找到这里来。找得到才有鬼。”
郝思思抬起沉重的眼皮,一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见有人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发出声音。
“饿了没有?”胡文彬问。
郝思思点点头。
胡文彬说:“我现在把你嘴上的胶布撕开,喂你喝水,你不许叫。”
思思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