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个独行人的自白（四）
很快，秦素雨便明白了父亲那天的支支吾吾包含的含义。
“你的错题好多。”秦素雨用红笔，画下一个又一个叉号，“看来你不擅长数学。”
“数学好难，我听不懂。”夏北斗接过试卷，看着漫卷的飘红叹气。
“是我讲的不好吗？”秦素雨眼角低垂，其实她也觉得数学很难，但老师的讲解她就能听懂，轮到自己就不会教导别人了。
“没有没有，我本来也不喜欢数学，找谁教都一样。”夏北斗连连摆手。
很快，一小时的教学时间结束了，秦素雨和夏北斗说好，他们每过一个小时休息一段时间。
“今天的作业是三张试卷。”秦素雨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卷子，“虽然看着很多的样子，但语文作文不用写。”
夏北斗捂住脸，露出痛苦的表情。
“对了，学姐来这边。”突然，夏北斗拉起秦素雨的手腕。
“怎么了？”秦素雨抱着疑问，跟着她来到卧室一角，那里有个黑色球体物品。
只见夏北斗拍了拍“黑色的球”，然后硬拉着她坐下。
原以为这是瑜伽球之类的，结果她整个人竟直接陷进去。
“这叫懒人沙发，我平常躺在里面打游戏可舒服了，你来这边休息吧。”说完，夏北斗老老实实回到桌子旁写试卷去了。
沙发手感很不错，她整个人像陷在大型沙包里，就算在夏天也不会觉得炎热。
秦素雨摸了摸沙发的料子，滑溜溜得，很舒服。
等她有钱了一定也要买个这样的沙发，虽然眼下这可能是个长远的计划，但谁说那一天不会到来呢？
“学姐，我的试卷快做完了......学姐？”
直到夏北斗来喊她，秦素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小时。
“我竟然睡着了！”
“学姐睡觉的时候也戴着眼镜吗？真奇怪。”
“那不是重点！”秦素雨羞愧地扶着眼镜框，“下次要是看到我睡着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喊我起来。”
“能在别人家睡得那么香，学姐肯定很累了吧，休息一下也没关系。”
“那可不行，你爸妈花钱请我来可不是让我睡觉的。”
更何况睡在年龄相仿的陌生男子卧室里，警惕心也太差了！
“你的试卷快做完了？那我再多布置三张吧。”
“不是吧？！”
见夏北斗哀嚎的样子，秦素雨不免冒出恶作剧一般的微笑，她承认她这突然加作业的行为纯粹是为了树立老师的威信。
再说明天就是周末，两天休息时间做几张卷子，不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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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你妈要带你出去。”
父亲冷不丁冒出的话，让秦素雨夹菜的手停滞在空中。
“她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她没说。”父亲默默扒着饭，每次提到母亲，他都会变得格外沉默。
“明天早上九点，去商业大厦门口，她是这么说的。”
秦素雨目光暗淡下来，商业大厦离他们家不近，打车的话要花很多钱，就算是坐公交还得转车。
母亲现在不是有车了吗？她连亲自接女儿去商业大厦的精力都没有吗？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不去。”父亲坚定摇头，“明天我有事。”
才怪，父亲上次工作还在前一周，他不可能在明天周六时间点去工作的。
“就算是不想去，你明天还是去一下吧。”父亲放下碗，“到底她也是你的母亲。”
是啊，就算她抛弃了他们，到底她也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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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缓缓上升，当红色的字跳转到9，秦素雨的目的地就到了。
“这家西餐厅很不错的。”母亲在前面走着，像个导游一般兴致勃勃介绍道，“有牛排也有海鲜，服务也周到。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我做的牛排吧？今天刚好可以吃个够。”
秦素雨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最爱吃的其实是麻辣火锅，她吃牛排只是因为那是母亲做的饭。
坐在靠窗的位置，服务生礼貌递上菜单，但母亲没有接。
“我要两份惠灵顿牛排，一份七分熟一份全熟，还有一份面包，再来点牛肉考伯沙拉，一瓶莫斯卡托，给她上一杯番石榴红茶。”母亲熟练地念出一个个陌生的名字，连菜单都不用看，仿佛已经是这家的熟客了。
不一会儿，母亲点的餐一一被端上。
这是秦素雨第一次正式在西餐厅吃牛排，以前在家里吃牛排时，秦素雨嫌刀叉的用法太麻烦了，干脆舍弃了刀，只用叉子就够了。
她偷偷学着母亲的动作，别扭的左手拿叉子，右手拿小刀，一点点撕扯着牛排。
直到吃完这顿午餐，母亲都没有再说什么。虽说吃不言寝不语，但秦素雨实在不相信母亲只是单纯的带她吃一顿饭。
喝下杯中酒，母亲淡淡开口：
“我要去美国生活了。”
“......”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突然得令秦素雨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到底应该是震惊，还是悲伤。
“我要跟你徐叔去那边生活，大概不再回来了。对了，徐叔你见过的，之前我给你送饭时还是他开的车。”
秦素雨当然不会忘了他，想必今天也是他开车送的母亲吧。
“什么时候？”
“大概一个月后就出发。”
“那你不跟爸爸道别吗？”
“那就不用了。”
一提到父亲，母亲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脸上和煦的微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还是那么讨厌父亲，可父亲想必还是爱着她，他应该还不知道母亲要去美国的事情吧，不然他今天可能就跟着一起来了。
“都已经是最后一面了，你还是不想见到父亲吗？”
“自我们离婚起，我就再也不想见到他了......”说着，母亲缓缓倒上一杯酒。
“可是父亲这些年一直很想你。”秦素雨想为父亲争论着什么，“他一直都没有走出离婚的那一天，一直到现在。”
“那他可真没用，和以前一个样子。”母亲冷冷地看向窗外，喝了一大口闷酒。
看来没有商量的可能了，秦素雨感到痛苦，当年主动提出离婚的人是母亲，抛弃他们的是她，直到现在先组建家庭的也是母亲，只有父亲一直活在过去。
她难道从来没有爱过他们吗？都说母亲是爱孩子的，可如果她的母亲真的爱她，为什么当年离婚的时候甚至不愿意要她？
母亲的手机响了，她只稍稍看了一眼，说道：“稍等。”
紧接着她当面接听了电话，没有要避开秦素雨的样子，但声音还是压低了。
“我还在跟女儿吃饭......一会儿就好...不，不用了......再等等吧......”
看样子是那个徐叔催她了。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徐叔似乎很年轻，母亲如今打扮又洋气，出手又阔绰，大概和他脱不了关系吧。
真是幸福，这样也好，再跟她和父亲混在一起，就算再过十年，母亲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吃着牛排喝着葡萄酒。
看见母亲挂断电话，秦素雨也站起身，表示自己应该走了。
母亲没有挽留，只是在临走时说每月的生活费她还会照常给。
“以后有事联系我。”
这是临别时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而说出这句话的母亲，眼里竟多了一丝不舍与悲凉。
回去的路上，秦素雨独自生着闷气，她不懂母亲有什么好难过的，明明这些年自己就算勤工俭学等待着父亲重拾自信，也不曾喊一次苦，明明想哭的人是她。
她要把母亲去美国的事情告诉父亲吗？还是告诉吧，虽然这样父亲可能更加无法释怀了，但他早晚会知道的。
“我回来了。”
打开家门，秦素雨发现玄关多了一双皮鞋，而且是一款男士鞋子。
今天家里有客人？
“哦哦，是闺女回来了。”父亲匆匆从里屋走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个陌生的男人。
“这是？”
“他是同事。”父亲粗糙解释着。被称为同事的男人看了父亲一眼，父亲也向他皱皱眉，对方没有说什么，跟秦素雨打了个招呼就匆忙离开了。
注意到父亲的背心上有汗水，秦素雨打开了风扇。
“天气那么热，怎么不开风扇？”
“不说这个了。”父亲摆摆手，一屁股做在沙发上，像往常一样打开了电视机。
秦素雨拧紧眉头，看见她回来了，父亲难道不想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妈妈她要去美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父亲表情凝固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秦素雨低下头，“她说她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样吗...”父亲挠了挠头发，“也好，留在这里也是个伤心地。”
“伤心地这个说法也太过分了。”秦素雨苦笑着，“和我们在一起就那么让她伤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父亲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先回房间了，我还有作业要写。”说着，秦素雨转过身。
“等一下。”父亲叫住她，“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父亲难得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说话，秦素雨暗自吃了一惊，但还是乖乖走过去，坐在另一旁的沙发上。
“我们.....搬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