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狼扮虎
秦日纲几人一到渡口，就见杨秀清端着还冒烟的火绳枪，其面前趴着五个绿营兵丁。
如此一幕，都把这几人瞧傻了。
秦日纲心想，自家大哥还教导自己不要乱来，大哥乱来起来，可比自己邪乎太多了。
秦日纲哪里知道，杨秀清此举乃是不得以而为之。
按照杨秀清的原定计划，他是想和秦日纲两面包抄。
秦日纲在正面开路，遇到岗哨，甭管是就地敲掉还是直攻渡口，都能吸引渡口官军的注意力。
到时候，自己再带人从侧面来一波突然袭击，相互包夹之下，渡口官军必败。
可惜得是，战局千变万化，杨秀清他们面对得不是电脑游戏人物的固定算法，而是会出现各种奇思妙想，意外情况的真人。
杨秀清千算万算，忘了人性。
如今乃是未时，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节。
渡口的官军，很显然没有什么官兵一体的觉悟。
几个官兵守着十来个火药桶，汗水顺着顶戴呼呼往下冒，宛如小雨一般。
为首的军官，已然脱了上衣，拿顶戴当扇子，躲到林子里，凉快去了。
杨秀清带人刚靠近渡口，正巧撞见，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绿营军官。
两者顶戴都是一样的。
面对面之际，相距不过一丈。
当时别说这位绿营军官了，就是杨秀清也愣住了。
二人经过短暂的发呆后，反应过来的绿营军官，起身拔腿就跑，连地上的官服都不要了。
杨秀清哪里能放过他？
对方刚要跑，他就把火绳枪端起来了。
杨秀清的火绳枪，是打油纸裹铅丸弹的。
他扣动扳机之时，原本还想挣扎一下的绿营军官，十分干脆的就趴下了。
他这一趴下，就甭想站起来了。
不用杨秀清出手，紧随其后的秦日源，听到枪响，瞬间冲了出来，抽出雁翎刀，对着绿营军官的脖子就剁。
两刀下去，原本被他二哥用得已经有不少缺口的雁翎刀，当即便卷刃了，陷紧其骨头里，秦日源费了好一番气力才拔出来。
拔出刀后的秦日源，根本顾不上看刀，从身边经过的一名黄天军士卒手里，抢过一把牛尾刀，紧追杨秀清而去。
杨秀清开枪之后，就知道只能是一不做，二不休了。
他仗着自己的火绳枪是打油纸包铅弹，具有可燃性。
端枪快跑冲出林子，举着枪对准渡口的五名官兵，便要扣动扳机。
那些官兵，被杨秀清吓坏了，还不等杨秀清出手，个个麻溜儿的趴在地上放弃了抵抗。
这些绿营官兵，却是没想到杨秀清手里的火绳枪，压根就没有子弹。
谁也不会想到，杨秀清这般胆大，拿着一把还没来得及上子弹的枪，就敢冲出来。
他们不是怕杨秀清手里火绳枪。
火绳枪再厉害，杨秀清手里也只有一把，撑死了就能杀一个。
这些绿营官军，是怕周围的火药桶。
这要是开枪点燃了，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这些绿营官军，等了片刻，不见杨秀清过来，也没再听到枪响，心中便起了疑心。
他们抬头一看，正瞧见，杨秀清站在不远处，拿着通条给自家的火绳枪上子弹呢！
目睹此情此景，绿营官军都懵了。
但这个时候，他们再想反抗却是晚了。
杨秀清的枪里是没有子弹，但他身边已经跟上来秦日源和五个黄天军士卒了。
火绳枪能杀人，牛尾刀和红缨枪，一样也能杀人。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跟着杨秀清和秦日源的五名黄天军，见自己当家的这般勇猛，下意识就没把对面的绿营官军当人。
秦日源更是有一股虎劲儿。
冲到一名趴在地上的绿营官军面前，手起刀落，再现方才林中景象。
“留活口！”
等杨秀清的号令，发出去的时候，算上刚才被秦日源劈死的，渡口上能够喘气的绿营官军，只剩下一个半了。
那半个，大腿上还扎着红缨枪头呢，血哗哗的流，周遭没有伤药，他也活不了多久。
“砰！”
留在船上的官兵还想解了绑绳赶紧跑，被秦日纲一枪打得胸前全是沙子眼，瞬间便老实了。
三个人排队，乖乖下了船，趴个整整齐齐。
“小源你带五个弟兄，绑人，整理兵刃，运送火药。
赵五，你骑马回去，叫杨智再带十个弟兄过来。
纲弟，你带五个弟兄，警戒四周，凡有接近者，杀无赦！”
“嗻”
“嗻”
“嗻”
杨秀清用刀撬开一个桶，确定里面是黑火药之后，命令下达丝毫不啰嗦。
趴在地上的几名绿营官兵，闻听杨秀清的号令后，当即将心中，想要侥幸逃离的想法给掐灭了。
这般号令有度，纪律严明，哪里是一般匪徒可比？
他们现在只求，对方图财不害命，哪怕是让他们入伙，他们也会毫不迟疑。
杨秀清这边全员刚要动起来，进林子的赵五便又跑了回来。
“爷，来了一队人，没穿官服，大概好几十，咱们的马也被截了。”
黄天军到底是没有作战经验，一听赵五的话后，个个都慌了神，急忙望向杨秀清。
“俘虏一个不留，原地放下火药桶，全员操家伙，进林子备战！”
杨秀清话音刚落，趴在地上的官兵，连求饶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身旁看守他们的黄天军士卒给送去见阎王了。
黄天军虽然缺少作战经验，但对杨秀清却有足够的忠诚。
遇事只要杨秀清这个主心骨不乱，他们就不会乱。
就在杨秀清带人，刚刚进入另一侧林子里的时候，赵五所说的人马到了。
其人数远比赵五禀告的还多出一倍有余。
即便杨秀清不懂什么估算法，用眼睛看，也能瞧出来，目前露面的就有上百人，至于林子里还有没有人，他还不知道呢！
这群人发现了秦日纲扔下的俘虏，又瞧见一地的尸体，自然知道出了茬子。
但他们还是这般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渡口，显然没把杨秀清等人放在眼里。
“砰！”
杨秀清突然向天鸣枪，别说敌方了，就是他跟前的自己人，都被吓了一跳。
“不要开枪！在下苏三，一介商贾，请问对面是哪一方的朋友？”
杨秀清这一枪，瞬间让刚刚到场的上百人，清醒了过来。
他们进场太急了，周遭就是火药桶，一旦点燃，虽不至于全军覆灭，损失惨重却是在所难免。
能勾结官府，搞走私军火的买卖，领头人肯定不是蠢笨之辈。
为首的，长相白白净净，标准的富家翁形象。
他从杨秀清向天开枪的行为，便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
什么时候，谈都比打强。
当然，能谈的前提，永远都是建立在可以随时打的基础上。
“地镇高岗，一派江山千古秀！”
杨秀清一听对方自报家门是苏三，那句耳熟能详的天地会暗语，当即脱口而出。
不是苏三太出名，而是他媳妇有名气。
杨秀清看历史，最爱的一点，就是喜欢看那些历史中的奇女子，俏花容。
苏三的老婆冯玉娘，说是太平天国军中，第一奇女子，亦不为过。
长得好看，夫君还短命，行军打仗又厉害。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这样的女人，谁不爱？
当初杨秀清在读太平天国历史的时候，意淫之梦，也是没少做的。
因为冯玉娘的缘故，其夫君苏三的事迹，杨秀清也跟着记了个清清楚楚。
他们夫妻俩，都是标准的天地会成员，铁杆大清造反分子。
至于如何分辨此苏三是不是彼苏三？
杨秀清相信，能搞走私军火，还叫苏三的商人，在广西这片土地上，应该算是独一份了。
“门相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杨秀清的暗语，把苏三都给问懵了，他愣一会儿后，方才顺势答了下半句。
周遭的天地会人员，在两者完成暗语对话后，皆是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以为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
不过苏三可是没有放松警惕，上百年的打压，似这等通俗的暗语，早就泄露出去了，天地会现在也不用这套了。
“敢问对面的兄弟在何处烧香？”
“苏舵主，灵山距离平南，何止千百里？广州境内那么多洋人，别说是火药了，只要有钱，便是大炮，对你来说，也是易如反掌吧？
这般舍近求远，又是为何呀？”
原本苏三是想和杨秀清盘盘道，进一步打探对方的虚实，好确定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谁曾想，苏三才问了一句，杨秀清却直接把他的老底给掀了。
在场的天地会成员，闻听此言，第一时间就是东张西望。
无他，找内奸！
杨秀清见此，笑了笑，将手中的火绳枪扔给了一旁的秦日源，不慌不忙的从林中走了出来。
身后的秦日纲见状便要跟上，却是被杨秀清摆手喝退。
“都把罩子发亮，一旦他们敢对大哥不利，立马开枪，冲出去和他们玩命儿，事后大哥若是怪罪下来，全都算在我的头上！”
杨秀清不在，秦日纲的话，对于在场这十几个人来说，比圣旨都好使。
无需他多言，那些黄天军的士卒，眼睛皆死死盯着苏三和杨秀清。
他们太知道自己吃得是谁家饭了。
谁伤害杨秀清，就等于赶这些黄天军的人回去要饭，那就是不死不休的仇！
“在下紫荆山区，平隘新村，拜上帝会，杨秀清！”
人的名，树的影。
半个月之前，广西的江湖上，哪个认识杨秀清？
现在的广西江湖上，又有哪个没听过杨秀清？
苏三从广东灵山，跑来广西搞走私军火的生意，能不知道广西的江湖人物？
要说这一个月，广西江湖上，谁得风头最盛，那无疑是杨秀清。
他现在的画影图形，都贴到桂平县城门口了。
“不知是杨当家当面，失敬，失敬！”
苏三客套的同时，心底里早就翻起滔天巨浪了。
拜上帝会近来闹得挺凶，他自然有所耳闻，也知道为首的洪秀全，冯云山是广东人。
但是先前只听说他们在紫荆山区有势力，并且前不久随着洪秀全逃亡，冯云山被捕，会内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这也让外界看清楚了，拜上帝会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个地方的乡绅团练都敌不过。
谁曾想横空出世一个“天父”杨秀清？
本来苏三对于传闻还将信将疑，今日听了杨秀清所言，深感拜上帝会的势力之大，怕不是两广地区，早就遍布了他们的探子。
甚至结合前后一系列的事端，苏三隐隐怀疑，洪秀全的逃亡，冯云山的被捕，会不会都是拜上帝会内部有意为之？
争权夺利这种事，在天地会里，可不算什么稀奇事。
由己推人，苏三想不多想都难。
“苏舵主的大名，我亦是闻名已久。”
杨秀清一边回话，一边在观察苏三。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吓”住对方。
对于苏三这等手眼通天的人物，杨秀清自然是想要拉拢的。
但拉拢的前提，至少是双方势力差不多。
要不然凭什么让一个地区分舵主，跟你一个烧炭翁干？
杨秀清正在给苏三营造一个人设，自己很神秘，拜上帝会很神秘，力量很大，跟着自己干，前途大大的有。
当然这种设定，目前全靠对方的想象与杨秀清的忽悠。
至于能有几分效果，杨秀清自己也没底。
他也没想着一次就能让人纳头便拜。
为了减少自身的敌意，苏三和杨秀清都有意靠近对方。
好巧不巧的是，单从外表来看，不管是苏三还是杨秀清，都属于人畜无害的那种。
“苏舵主的买卖，做得可是真广，什么时候也提携一下兄弟我？”
杨秀清的话语，听着像是在开玩笑，实则已经是在质问苏三了。
这自然是他有意为之，为了就是给苏三心中先入为主留一个印象，平南已经是他们拜上帝会的地盘了。
至于苏三信不信，那并不重要。
重要得是，如此便有了接下来扣这笔火药的借口。
“杨当家说笑了，苏某此番也是受人之托，贵县的石敢当想要制炮，缺少火药，他一直同我天地会弟兄交好，如今托到我这，纵使苏某位卑学浅，为了义气，也只得勉力一试。”
杨秀清有“张良计”，苏三有“过墙梯”。
杨秀清摆出地头蛇那一套说辞，苏三立马就找出一个响当当的地头蛇。
石达开的名号，杨秀清自是耳熟能详。
他可算得上广西大地，第一英雄少年！
如果不是洪秀全，冯云山出了茬子，这个时候石达开已经是拜上帝会的人了。
“纲弟！”
秦日纲听得杨秀清唤自己，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就从林中走到他的身后。
秦日纲离去后，林中之人，自是以秦日源和赵五为首。
根本不用秦日纲嘱咐，二人都是杨秀清的铁杆死忠，如果有情况，自然还是要按照秦日纲先前制定的计划实施。
“这是我的结义兄弟秦日纲，也是贵县人。”
“见过苏舵主。”
秦日纲拱了拱手，苏三同时回礼。
虽然苏三面色如常，但是心底里却是暗暗叫苦。
整个广西江湖上，谁不知道秦日纲和石达开素来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