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糖衣
太阳落山后,在龙山矿区内外,只有两个地方,依旧灯火通明,甚至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一处是赌场,一处便是妓院了。
“军爷,里面耍耍?”
街面上,原本无精打采的姑娘,一见背着两杆火绳枪,挎着雁翎刀,身着顶戴官服的杨秀清,立马像打了鸡血一般。
只一个瞬间就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周遭来往的臭烘烘,脏兮兮的矿工,完全被视而不见了。
其实杨秀清身上也不比那些矿工干净多少,只不过那些妓女,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银子的味道。
站街的,杨秀清没啥兴趣,若要选,就得去最大,最好的。
“爷,您里边请!”
怡红楼能够成为龙山矿局,最大的妓院,不是没有道理的。
杨秀清的身影,刚在这条街道上出现,就被怡红楼的龟公给盯上了。
前番没有主动带姑娘凑上去,是这龟公拿不准杨秀清的腰包。
这年头,穷得穿开裆裤的军爷,可是不少。
待到杨秀清将目光望向他们这的时候,门口的龟公立马出动,原本叽叽喳喳,廉价的站街女,一见这位龟公到来,皆是不情不愿的让开道路。
“什么名啊?”
“回爷的话,小的张三。”
虽然杨秀清背着两把火绳枪,看着挺怪异,但张三并没有多想,他只当杨秀清是这贵县哪里新上任的把总,兜里有些闲钱,来他们这摆阔,耍威风。
到底是有点档次,怡红楼门口的姑娘,即便看杨秀清,双眼都冒绿光了,但还是没有一个主动上前,贸然和他搭话,只是自顾自的搔首弄姿,以求博取杨秀清的眼球。
她们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没啥希望。
能来她们这的,甭管有钱没钱,除非是老相好,否则都不会首选门外站街迎客的。
“爷,您是喜欢安静点的,还是喜欢看看热闹,玩意儿?”
杨秀清听到张三的问话,先是一愣,随即似笑非笑的答了一句。
“安静点的。”
“好咧!二楼雅间一位!”
门外的妓女,听到这话后,瞬间没了搔首弄姿的心情。
怡红楼的大堂内,设有赌档,一进去乱哄哄的,赌客身边皆跟着一到两名妓女陪同。
这些妓女的姿色明显要比门外的强上一个档次,虽然衣服大多还是粗布的,但却少有故意坦胸露乳的了。
赌客身旁都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或多或少的摆在不同吃食。
这里面的赌客,衣着天差地别,下有粗布麻衣,上有绸缎褂子。
但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点,就是“干净”。
最起码脸上没有外面游荡之人的遍布黑灰了。
张三带杨秀清来的这间包房,就在楼梯的左手边。
八仙桌,木质牙床,简易屏风,洗澡的大木桶,周遭挂着一些女儿家的装饰,初入其中,杨秀清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这是闯入哪家大小姐的闺房了呢。
杨秀清刚刚坐定,茶水还没等喝一口呢,老鸨子便带着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了进来。
“军爷,您怎滴才来,姑娘们都想死您了。”
老鸨子对杨秀清很是热情,她说话间身后的姑娘,便将手里端着的吃食点心,放到了桌案上。
这些姑娘,明显比外面的又高一个档次,先不说样貌身段,单单衣着,便是皆穿绸缎,走起路来环佩叮当。
“制办一桌酒席,这些姑娘全留下,你去替爷请人,请龙山矿区的秦日纲,或许也叫秦日昌,近来脑子不好,记不住了。”
杨秀清懒得和老鸨子啰嗦,从腰包里拿出几张银票,粗略扫了一眼,不下五十两,直接扔桌上。
顺便又抓了一把铜钱,赏给了龟公张三。
张三得了铜钱,那笑容甭提多灿烂了。
要不是还有老鸨子在场,并未发言,他这会儿早就跑出去替杨秀清办事了。
至于方才杨秀清言语间连要请之人的名姓,都拿不住的怪异行为,张三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钱到位,即便跑遍龙山矿区,也是在所不惜。
“哎呦!爷,您放心,咱准保让姑娘们,给您伺候的舒舒服服。”
老鸨子还想多话,杨秀清直接摆手送客了。
老鸨子见此,笑呵呵的收了银票,乖乖退出房间。
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杨秀清一身臭烘烘的,那些留下来的妓女,却是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待到老鸨子走后,立马就围了上来,不是要给他锤背捏腿,就是要为他唱曲解闷。
“先洗澡。”
“好咧!”
怡红楼二十四小时备着热水,杨秀清一句话,没过十分钟,洗澡水就调好了。
他是一点不含蓄,当着一帮颇有姿色的姑娘面,麻利儿脱了个干净,将火绳枪放到床上,身旁带着雁翎刀,泡在木桶里,享受鸳鸯戏水的滋味。
一盏茶的功夫,杨秀清洗得是心满意足。
天下间,就没有花钱的不是。
他才沐浴完,便有妓女端上来一套内衣,裤衩,杨秀清摸了摸,都是新的。
托银子的福,今晚上是杨秀清穿得最体面的一次了。
杨秀清脑袋上的辫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拆开洗过了,刚才洗得时候,换了三遍水,颜色才正常。
看着妓女为自己梳辫子,杨秀清心里已经在琢磨,以后自己该留个什么发型了,满清的辫子,他顶不了多久。
“爷,秦爷到了。”
张三办事,颇为利落,杨秀清这边刚把辫子梳好,他已经带着秦日纲到了。
“请进!”
杨秀清说罢,起身相迎,房门打开,一位身高八尺,壮硕非凡的汉子,走了进来。
“杨家阿哥?”
二人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当初林凤祥刚入会的时候,和当地客家人闹“土流之争”,秦日纲曾经带着几十个乡勇过来助拳。
也是那时候杨秀清和他得以相见,但是秦日纲一直没正式加入拜上帝会,二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情。
若真论私交,秦日纲反而和那个洪秀全,冯云山的铁杆嫡系林凤祥可谓莫逆。
“深夜相请,着实唐突,还望秦阿哥勿怪。来呀,伺候秦爷沐浴,为其洗尘。我与兄同往!”
杨秀清话刚说完,就挽起秦日纲的臂膀,向屏风后的沐浴区走去。
在他自己洗完的时候,杨秀清就让妓女重新换好水,并准备第二个桶了。
秦日纲来得正是时候,洗澡水才给他调好。
秦日纲现在是一脸懵,他快三十岁的人,一直没娶媳妇,家里好几个兄弟,挣点钱,这些年全抚养弟弟了,哪里见过这场面?
龙山银矿重新开采的时候,怡红楼便存在了,只不过秦日纲一次没来过。
龟公张三大晚上去请他,杨秀清先前还没告诉他自己的名姓,换作平常,秦日纲来与不来,尚在两可之间。
但是他一听是去怡红楼喝酒,一点没犹豫,直接就跟着张三来了。
张三是伶俐人,前番怕杨秀清囊中羞涩,连问要包房还是大堂散座,都得拐个弯,编个章程,更别说去请人了。
他请秦日纲的时候,特意和其借一步说话,随即才道明了自己的来意,让秦日纲可以有小心思的同时,也保留住了自家在弟弟面前的高大形象。
“杨阿哥。这......这......”
“秦爷,奴家伺候您更衣沐浴。”
“呃......”
秦日纲才到浴桶旁的时候,还有些扭捏,但架不住一旁的妓女们有眼色,会伺候人。
三两个妓女一同过来,脱秦日纲的衣服,比剥橘子皮都快。
赤身裸体了,秦日纲也就放开了,再说还有一旁的杨秀清给他做榜样呢。
二人各自进了木桶之后,杨秀清先前不安稳的内心,算是放下了七八成。
论如何能够拉近二人的感情?
一起干十件好事,不如一起干一件坏事。
今夜之事,多少年后,也能成为二人的趣事谈资。
沐浴的时候,杨秀清和秦日纲并没怎么聊。
秦日纲忙着享受呢,杨秀清这时候去和他谈事,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一个澡洗了一个小时。
也就是有杨秀清在场,要不然再不出来,秦日纲鸳鸯戏水,就要戏到床上去了。
二人出来后,秦日纲也换上了新内衣。
外面的八仙桌上,适时摆放好了酒菜,二人落座,推杯换盏。
“杨阿哥今番来寻我,所为何事?我虽在龙山,紫荆山区的风声,多少也是听到一些。”
三杯酒下肚后,秦日纲打开了话匣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相思江死了个把总,王作新被吓得天天蹲在家里不出来,这些事传播的速度比杨秀清想象得要快。
原本杨秀清还担心山区消息闭塞,传播速度,跟不上他的赶路节奏,秦日纲的一席话,倒是完全打消了他的这个顾虑。
“无甚大事,只是想念阿哥了,今日美人,美酒,咱们不醉不归!”
心里有了底,杨秀清便不着急了,论如何装,他是有经验的。
“秦爷,奴家敬你一杯,咱们龙山,谁不知道秦爷的名号啊!”
秦日纲还想再问,杨秀清一个眼色,那些人精的妓女就把他给围住了。
几杯酒入肠,身边有美女捧着,小曲听着,秦日纲也就不问了。
他想得明白,自己一个挖矿的,身无分文,没啥怕旁人惦记的,杨秀清现在不想说,那就不说呗。
再有酒量的男子,同貌美的女子喝酒,也少有不醉的。
“杨阿哥,嗝~你小子,够朋友!不怕你笑话,咱老秦还是第一次这般吃酒。”
“秦阿哥说得哪里话,你看得起兄弟,咱以后吃酒的日子长着呢,若是喜欢,建个宅子,就在自家庭院里吃,也不是不可。”
“哈哈哈.....杨阿哥,你喝醉了,这牛吹的,咱老秦听得舒坦。”
秦日纲只当杨秀清是吹牛,他都站不稳了,还说脸都没红的杨秀清喝醉了,周遭妓女见此,皆忍不住掩面偷笑。
“杨阿哥,咱们对脾气,你要是看得起咱老秦,我想和你结为兄弟。”
有人喝多了能歌善舞,有人喝多了拉着手只言“你听我说”,也有人喝多了,喜欢趁着性情,同人拜把子。
很显然,秦日纲是后者。
杨秀清此行前来,就是为了拉拢秦日纲的,如今他这个提议,正中杨秀清的下怀,其哪里会不同意?
没来之前,杨秀清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他都准备好将自己得来的家当,都撒在秦日纲身上的打算了。
甚至,肚子里的“饼”,都为秦日纲,画好了四五张。
谁曾想,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计划改不上变化快,杨秀清的三十六计,就出了一计,便结束了。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我秦日纲今与杨秀清,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杨秀清今与秦日纲,结为异性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妓院结拜,这在怡红楼还是头一遭,别说周遭妓女,龟公看得目瞪口呆,就连闻讯的老鸨,都赶来看热闹。
别的都好,就是在包房雅间中斩鸡头,弄得一片狼藉,杨秀清免不了得再出些银子堵住老鸨那啰嗦的嘴脸。
秦日纲着实是喝多了,二人磕完头之后,若不是有两名妓女搀扶,他都站不起来了。
“扶秦爷去休息,你们都去,好好陪秦爷。”
“大哥,真义气!我秦日纲这辈子跟定你了。”
秦日纲一听杨秀清把屋内的七八个妓女,都给自己了。
感动得差点没留出眼泪,拉着杨秀清的手,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本来是杨秀清应该给秦日纲叫大哥的,按年龄,秦日纲比他大了好几岁。
但此番秦日纲这声“大哥”都出口了,杨秀清只能“勉为其难”应承下来了。
七八个妓女,加上杨秀清和龟公张三,好说歹说,可算是把秦日纲劝到另外一间房休息去了。
忙活儿完的杨秀清,出了一身臭汗。
他才回自己的包房,想着倒杯酒,解解渴,老鸨子却是凑了上来。
“军爷稍待,我这就给您再叫一批。”
“不必,今夜乏了,就这么睡吧,你且自去。”
老鸨子干了大半辈子妈妈桑,头一次见逛妓院留宿,不找妓女的。
但杨秀清都发话了,她也不好再劝,只能识趣离开。
要说怡红楼的姑娘,真是不错,杨秀清也动心了,但一想到这些姑娘,平日里未必做好防范措施,他是真怕自己会染上什么奇怪的病,故而今天就只能效仿“柳下惠”,来一个“坐怀不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