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前夜
公元866年初，付出上千人伤亡的代价，伊瓦尔终于用地道挖塌了雷普顿城墙，未等他发布命令，麾下首领全都按捺不住，带兵冲向事先划分给自己的区域，免得被别人占了便宜。
看见黑压压一片人潮沿缺口涌入城墙，只有己方这一千多人仍待在原地，托尔芬和几名军官小声嘀咕几句，忍不住来到伊瓦尔身边提醒。
“陛下，我们？”
感受到直系部队愈发躁动不安，伊瓦尔不再犹豫，“去吧，进了城别过度分散，免得被残兵反杀。”
“放心，我们一定把王冠和最美丽的女人进献给您。”
随着几声高昂的嘶吼，方阵顷刻间裂解成无数个碎片，有人抛下用于作战的圆盾、长剑，转而提起铁镐和撬棍，打算先人一步掘开奥法国王的陵寝，据说棺椁由黄金熔铸而成，只需砍下一块，往后几年的生计都不成问题。
“呵，王冠，女人？”若是年轻时期，伊瓦尔一定亲自入城，尽情享受失败者的哀嚎，而今，心里却是一阵索然无味。
不列颠诸国林立，伊瓦尔的库房早就堆积一小摞材质各异的王冠。诺森布里亚的王冠由纯金打制，镶嵌有几颗品相极佳的红玛瑙，而那些小国君主就没这么讲究，有些是白银材质，仅在表面镀上一层黄金，最敷衍的干脆用黄铜冠冕凑数，惹得四位弟弟当场哈哈大笑，直呼长兄收藏了一堆破烂。
至于女人，伊瓦尔也不再有多大兴致，或许是功绩不足以获取众神的赐福，导致生下来的子嗣身体孱弱，假如是普通的北欧农户家庭，早就遗弃在山间任凭野兽吞食。细细想来，竟无一人有资格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真是可惜。
......
红霞满天，空气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躁动，不少维京人背着用染血床单包裹的锅碗瓢盆，身后用麻绳系着一连串俘虏，三三两两返回攻城营地，怀揣着半是炫耀，半是交易的念头，自发形成一个以货易货的跳蚤市场。
北欧社会并不禁止奴隶买卖，以主流观念来看，他们的地位与牲口并无差别，平日承担各类工作，等到庆典来临，还可能沦为祭品，由一群满脸刺青，疯疯癫癫的祭司进献给神明。
许久，看着这群喝得烂醉，与同伴嬉笑打闹的劫掠者，伊瓦尔自知不妙，“失算了！”
猛兽在半饥半饱的情况下最危险，既有一定的体力，也有那股由饥饿驱使的杀戮欲望，原始而暴烈，驱动他们跨越怒海，前往各国浴血搏杀。
而今，自己统率的兽群算是吃饱，不，吃撑了！
一个个战士吃的肚皮滚圆，怀里搂着泪眼朦胧的女人，仅粗略看去，就能察觉到一股糜烂气息。想当初，自己随船参加第一次劫掠时，曾对盎格鲁人的怯懦感到困惑，怀疑这就是他们的天性，现在好了，这种腐朽的氛围传染到己方身上！
不，得想办法扭转这一切。
伊瓦尔眯着眼，霎时想到一条无比凶险的计策。
当晚，他举行庆功宴会，与四位弟弟坐在最上方的主座，两侧坐着前来助战的各地领主。
虽然实力相差悬殊，以后世的标准来看，某些自称国王的家伙顶多算是个村长，但众人互不隶属，名义上处于平等地位，无法用对待下属的态度逼迫他们服从。
“敬奥丁，以及那些喜怒无常的阿萨神族。”
一个身披熊皮，毛发旺盛的首领站起祝酒，声若雷霆，众人受邀举杯。
“嗝，敬狡诈残暴的‘无骨者’伊瓦尔！”
又是一大杯蜜酒下肚。
“敬伟大的拉格纳·罗斯布洛克，愿他此刻在英灵殿逍遥快活！”
......
一轮轮祝酒下来，伊瓦尔已然微醺，如果某人想要提出一些过分的想法，现在正是时候，万一情况不对，正好以酒醉为借口。
“再敬伊瓦尔一杯，感谢他带领我们劫掠到如此丰厚的财宝！”
喝干蜜酒，这次的祝酒者没有立刻入座，而是清了清嗓子，对统帅伊瓦尔提议，
“刚收到消息，隔壁领地的伯爵正在侵扰我的土地，形势紧迫，不能和您一块征战了。”
先例一开，引来多人效仿，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只是想回家享受财富，但这个借口无比正当，让伊瓦尔没有半分反对的理由。
“对，我老婆快生了，得回去照料。”
“俺也一样。”
想走就走？把这里当游乐场了？
营帐内的肃杀气氛骤然升起，他身侧四个兄弟默默放下酒杯，将右手探入桌面下方，握住武器，随时准备掀翻长桌砍人。
“我不拦着大家，不过还有一个小问题。”伊瓦尔大笑，示意兄弟们冷静，让人取来地图，指向东南方的某个小点，
“战利品太多，必须建造大量长船，不如先夺取伦底纽姆（Londinium，后来的伦敦。）俘虏当地人为我们劳作，然后率领船队各回各家。”
三弟哈夫丹插话，“所有人？”
“不，大军的目标依然是威塞克斯王都。而夺取伦底纽姆、造船、看守辎重的任务交给国王奥列格。”
他指向那个最先提议返家的小国国王。
“愿为拉格纳的子嗣效劳。”对方躬身，那二十来个毫无战意的领主随之效仿，他们已被巨额财富攫取心智，不愿继续厮杀。
“很好，再搜刮一星期，随后分头行动，如果不放心自家财宝的安全，可以派遣各自的亲信随奥列格出发。”说罢，伊瓦尔主动和奥列格热情拥抱，以示二人之间毫无嫌隙。
“我的财宝、奴隶也将送往伦底纽姆，记得帮忙看好它们。”
“没问题，缺失部分由我自己承担，再赔偿你二十个年轻女奴。”奥列格豪爽大笑。
欢声震天，宴会继续，不出半小时，首领们相继醉倒，奥列格警惕地看了眼鼾声震天的伊瓦尔，快步走出营帐，沿途步伐急促，生怕从某个角落射出一支弩箭。
“什么情况，他真不打算报复？”等返回自家营地，他扶着胸膛大口喘息，不敢相信“无骨者”竟如此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