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瓜

我是个老农民。

那天我在家门口翻过一遍谷子回家已经是快中午十二点，老婆子也没来得及先做饭，我就在一边动手剖西瓜吃。

这西瓜是上午买的，听人说挺甜的。原不打算现在吃的，只是隔壁家小孩闹得厉害。

我在那干活不多久，他便跑过来问一阵，

“要吃西瓜了吗？”

“吃西瓜了。要吃西瓜了吗？”

我素来见不得小孩闹腾。巧的是今天上午干活的人多，来家里吃茶的人也多，壶里没冷茶了，我口渴难耐，就应了他去吃西瓜。

我原是不知道有这个西瓜的，是家里老婆子买的，还是什么网购？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居然要十二块钱。还是那个小孩子亲自带我到我家里小孩已经备好的水桶边上去看，手指着水里的西瓜对我说，“要吃西瓜了吗？”，我才知道有这么个西瓜。

那便剖吧。我剖的时候小孩子一直在盯着，小脑袋瓜转都不转，只是沉默。

等我剖好了，自家的小孩也招呼他来吃，他也只是沉默，我看他人小小的，怕他吃不完，于是便照了习惯，按着一块切了一半给他。他接了过去。他吃了起来。

仍然只是沉默。我便莫名感觉到怪异，心里不是很舒坦，就好像少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我当时并没有发现原因，只是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颇可爱的。

上面说了，西瓜很小，我家里有四个人，那个西瓜还不到我脑袋大，我只剖了一半，没给家里老婆子端，我想着她做完菜出来，该会自己找着吃的，小孩他们自己会拿，我自己也吃一块。

这一半很快就快吃完了，而另一半已经让我端回冰箱里了，眼见这西瓜已经分配完毕，这个小孩子却把手里的西瓜吃完了，痴痴的望着我，

“还有西瓜吗？”

有是有，但我准备留给家里老婆子吃。

我出去洗刀，他也跟出来，仿佛知道问我没有用，他也去问我家里的小孩，很是东问西问，问了一遍。我是架不住他这样讨的，便也拿到预留的那一块，又拿下一半给他吃。

仍旧只是沉默，他接了过去，他开始吃。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少掉的东西叫“谢谢”。

于是我便开始笑，准备逗弄他一下，看他用手在抠西瓜的子，家里小孩给他介绍这是无籽西瓜，子都是可以吃的，他愣住了。

我便趁机问他，“拿了西瓜还要做什么事啊？”

他停止去啃那块西瓜，只是抬起头来，眼瞪着我。

我以为他是没听见，或者是没有理解，就换了个问法，又问了他一遍。

“吃了西瓜，要不要说谢谢？”

他仍然只是沉默。不良久，他开口居然说，

“我爸爸有那么那么高，他的手有那么长，他站起来就像一个山一样，他的脚，也是那么那么长……”

这回换我听不懂了。但我也假装听不懂，继续解释，“不说谢谢，没有西瓜吃哦。”

我这里其实已经有一点想抢西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小气导致的。

他仍然愣住了，沉默着，小脑袋不知所措地东看西看，很是窘迫。

但他似乎是领悟到什么似的，便跑出大门去，小孩子毕竟步子不快，我几下就撵上去，跟他一起停在大门口，那里还有几个做事的人都在檐下休息。

他奶奶看见他跑出来问了一句，

“你又在大伯那里搞到了什么吃的啊。”从我这个视角确实也看不到他奶奶，被一辆收割机挡住了。

他没有回答，我就象征性的回了一句，“吃的西瓜。”

周围有点吵，我就用一种冷静的、有穿透力的、但不易被别人听见的声音去问他，我确信他听得见。

“吃了西瓜，要不要说谢谢啊？”

我一连问了三遍。他仍然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后面我跟着他从门口跑到门背后，又从门背后再跑回门口，一直看他到把西瓜吃完，每每问他，他只是沉默，暂停一下手上的工作，等我没有问的意思了就继续开工。

也许是我也觉得这样的尝试没有意义吧，就停了，毕竟也要吃饭了，下午还有许多事要做，但是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居然跟他去讨这个谢谢嘛？

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