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配不配
“小宝爸爸，我知道你们家里的情况困难，但是咱们做家长的，是不是不应该把这种物质的压力给到一个还在念书的孩子身上？”
“尤其是像小宝这么有天赋的孩子，更应该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你是小宝的父亲，应该做好引路的工作。”
“要是家里面实在困难，我可以帮你们试试申请免费的学校宿舍。”
……
谢阿福带着林小宝回家的路上，一如往常般走得很慢，他的脑海里一边反复回荡着沈老师和他说的话，一边闪过八年前的记忆画面。当时他还未出院，便听说了钢厂要把小宝送到孤儿院的消息。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谢阿福当即便瞒着医生护士偷偷溜出了医院，拖着具虚弱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厂长的办公室。
谢阿福清晰记得自己近乎虚脱得趴在庞有良的办公桌上，泪流满面地喊出想自己来养林小宝。
他还记得林大野在医院手术室门口，看着刚出生的孩子，喜极而泣地说这是天赐的宝贝。他谢阿福，不能让自己兄弟的宝贝，还没离开襁褓就变成孤儿。
只是，当时的谢阿福觉得自己有手有脚也学到了本事，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一下子溃败成半个废人，更没想到小宝会跟着他过上如此贫困窘迫的日子。
事到如今，谢阿福无比质疑当初自己的选择。若是当年他没有带走小宝，小宝或许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或许这时他已经在孤儿院等到了爱他的养父养母，并带着他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少爷生活。
反倒是现在，他不仅没有成为沈老师口中那个可以给小宝引路的人，还成为了小宝的绊脚石。
甚至，沈老师让他回家好好和小宝谈谈，而没文化的他都不知该从何谈起。
谢阿福一路无言，林小宝也不敢说话，他甚至不敢如往常般主动搀扶谢阿福的手臂，见他咳嗽也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丝毫不敢有所动作。
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脸上有过如此严肃的神色，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走回了家，谢阿福径直走回了卧室，从衣柜的最深处拿出了一个尘封多年的塑料袋子，袋子被很仔细地层层包裹，不仅防尘，而且防潮。
袋子很重，谢阿福有些吃力地把它放到桌上，袋子落下的时候发出了砰的一声，吓得林小宝肩膀微微缩了缩，但还是不敢说话。
谢阿福看了林小宝一眼，转身从厨房里拿了把剪刀，重重地拍在了林小宝的面前。
“剪开。”
林小宝很清楚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当下鼻子一酸就红了眼眶，眼泪半点忍不住得往下掉，他不愿意去拿那把剪刀，只是带着哭腔地说，“爸，我错了。”
“咳咳。”谢阿福许久未有这般强烈的情绪波动了，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再次严肃重申，“剪，咳咳咳，剪开。”
小宝见谢阿福咳得实在厉害，想要去倒水，却被谢阿福严厉的眼神钉在了椅子上，“咳，快剪开。”
小宝只得委屈巴巴地用袖口抹了抹眼泪，吸着鼻子，拿起剪刀，动作缓慢地破开塑料袋。
就像是剥洋葱般，小宝一边观察着谢阿福的神色，一边剪开了一层又一层，可谢阿福始终没有喊停。
直到最后一层塑料袋也被破开，与黑色反差极大的刺目粉色，映入了两人眼帘。
若此时有第三人站在屋中看到此景，定然会无比惊讶。因为塑料袋里装的，是当下谢阿福理应最缺的东西。
是钱，是一叠叠整整齐齐捆扎摆放的，人民币。
这便是当年维德钢厂中毒事件后，钢厂给到谢阿福的事故赔偿金。整整十二万，这么多年来，谢阿福一分未动。
“我问你，这是什么？”谢阿福厉声问向小宝，见他一直哭哭啼啼，不由得皱起眉头沉声补充，“别哭了，男孩子别随便掉眼泪。”
小宝抽着气，为不让泪珠再流下都不敢眨眼，“是爸爸用命拼回来的钱。”
“不对。”谢阿福长叹一声，此时此刻他突然想点一根烟，只可惜事故后他坏了肺外加后来生活里多了小宝，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烟这玩意儿了，“这是你的钱，是你以后上大学的钱，是你未来娶媳妇的钱。”
“我不要，爸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小宝还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又何尝不知道这笔钱的存在，可他更清楚地知道，谢阿福为了把这笔钱留给他，自己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谢阿福把最好的都留给了他，而对自己却抠抠搜搜到了极致，且不说寻常的衣食住行，就连治病的药都是一粒掰成两半吃。或许这也是谢阿福为何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的原因。
“所以你就好好学习，以后不要再去操心钱的事情了，有这笔钱在，哪怕我死了，你也饿不死。”
谢阿福的话让林小宝更为恐慌，他想起某次放学回家时，刚好听见一些父亲和那位袁记者的对话。他听到父亲说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活不动了。
为什么，他的爸爸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呢？
为什么总是想着他以后念书生活的事，若是没了爸爸，他光要那些钱有什么用呢？
他不要那些钱，他要谢阿福。
小宝把塑料袋里的钱拿出来，摊在谢阿福面前，哭着说，“爸爸你好好治病吧，小宝想要你长命百岁，是林大野把你害成这样的，爸爸不应该把钱都花在林大野的孩子身上，小宝不配。”
谢阿福闻言一惊，虽然他从未隐瞒过小宝亲生父亲是林大野的事实，但他还是第一次从小宝的口中听到这种话。这让他意识到小宝这小脑袋瓜平日里想的东西，要比他以为的复杂深沉的多。
小宝年幼的身体里，竟然背负了自己亲生父亲害了自己养父的沉重愧疚，而谢阿福作为养父却从未察觉。
“是谁和你说的这些话，谁告诉你是林大野害我变成这样的？”
“同学们都这么说。”
“放屁！都特么全是放屁！”谢阿福震怒，情绪激动得声音止不住颤抖，以至于第一次在小宝面前飙了脏话，“林小宝你给我记明白了，你的亲生老子林大野，他特么是我谢阿福的救命恩人！没他没我！没特么什么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