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海边慢聊
袁褀在报社里兜了好几圈，最后才在人事部边上一个小角落工位的隔档上，看到了一块极不明显的挂牌，上面行政的政字，已经有半边掉了墨。
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性坐在那里，烫着一头时下流行的胭脂鱼发型。此时她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低头很专注地在看着一本杂志。袁褀远远便看到杂志上的靓丽女性，正摆着各种姿势以展现五颜六色的时尚。
“您好，这里是行政部么?”
女人头也没抬，但她的手却极为轻车熟路地从一堆文件的上面摸出一张空白的表格，拍在了靠近袁褀的桌面上，“填吧。”
这是一张工作用品申请单，袁褀快速扫了一眼要填的内容，然后不着痕迹地在女人的桌上看了一圈，发现她办公桌的另一个角落上，已经填过的申请单叠了厚厚的一沓。而且这些申请单的审核签名都是空白的，说明都还未被处理。
“我不是来申请工作用品的，我师傅很久之前有报过窗帘和窗外绿植修剪，我来问一下进度。”
“窗帘？”女人闻言抬头看了袁褀一眼，“陈山申请的吧。”
“是的。”
“你回去和他说，没有预算。”
“没有预算？”袁褀皱着眉，指向那叠还未被处理的申请单，“这些也都没有预算吗？”
他觉得对方话里话外的针对性太强了，估计又和陈山与胡主编不合的那些传闻有关。
“哪来这么多问题。”女人有些不耐烦了，“报社每天申请东西的人这么多，人家申请的都是工作用品，陈山申请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窗帘和修剪绿植不是必需品吧。”
“修剪绿植就算了，但是老师工位那扇窗真的很晒，万一中暑了你负责吗？”
“啧，怎么这么烦。那你把这张表填了吧，名目就填窗帘。不过你也看到了，这里积压的申请表这么多，再什么特殊情况陈山都得排队。”听到负责二字，女人有些不愿意了。
袁褀皱眉，但当下他只能先把表填了，总归先让窗帘申请的流程走起来。他一边填表，那女人一边还在小声的嘀嘀咕咕，“哦，以前不晒，今年突然开始晒了，哪来这么多毛病。”
那语气说得袁褀都有些来气了，填完表，袁褀看了眼她的发型说道，“您这个是现在正流行的胭脂鱼头吧。”
“对，你看得出来？”女人显然有些欣喜，袁褀能认出来，说明她这个发型做得挺成功，她把这当作一种夸赞。
然而袁褀却笑着说道，“没，闻着味儿了。”
说罢，袁褀便转身离开。而女人则是愣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袁褀的话，他是说她有鱼腥臭！
反应过来的当下，女人气得在办公室里尖叫，然后一通电话就拨到了陈山那儿。
此时袁褀正和陈山发消息汇报情况，窗帘估计要走一段时间的流程，至于袁褀工位窗外的绿植修剪，就暂且先搁置一下。
很快袁褀便收到了陈山回复的消息【知道了，干得漂亮。】
袁褀猜到那个女人应该去告状了，于是会心一笑。这时，手机里刚好又跳出来一条消息，是来自范小婉的。
【沙子的比对结果出来了。】
简练的文字下贴了一张价值0.3元的彩信，上面的数据显示，两个漂流瓶中的沙子确实不同源，但第一个瓶中沙与白韵沙滩的沙同源，而第二个瓶中沙，则与螃蟹滩的沙子同源。
这意味着，袁褀第一个瓶子追根溯源的方向是对的，确实来自于韵海市。而第二个瓶子，也确实是伪造的。
袁褀曾经也想过，伪造者故意把瓶子丢在沙滩上被谢阿福捡回来的可能性。但从目前沙县那边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谢阿福本人是伪造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至于戳穿伪造者身份的方法并不困难，范小婉提供的检测报告本身，便已经是足够的铁证。
【什么时候方便，我去你那儿拿报告。】
【一小时后，海边。】
见范小婉相约海边，袁祺不由得想起了高中时期，两人放学后沿着海岸线一路骑行的光景。
那时的海滩还未整改，海风里混着古怪的腥臭味和刺鼻的铁锈味。明明当时觉得这味道自己能记一辈子，可如今回想起来，他却完全想不起那气味半分。
记忆里有的，只是青春里路过的风，同行人仰头肆意的笑，还有耳机里循环播放的歌。
“你那时候总是乖乖系着衬衫纽扣，骑车时风一灌，你的衣服就像白气球一样鼓起来，别提多好笑了。”
想起那段时光，范小婉也忍俊不禁。
“哪有某些人骑车时裙子卷进车链子里好笑。裙子都搅成团了都不让人剪，心疼地哇哇哭。”
“哈哈哈，提起这事儿，我就想起你用手夹着自行车陪我一路走回车行，整个人汗出得就像从海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还说，裙子剪了就能解决的事儿！非不舍得。”
“我那是新裙子！”
……
两人沿着海边，吹着咸湿味的海风，就那么慢慢走，慢慢聊。刚好推到脚边的海浪，在海滩上画出起起伏伏的波纹，仿佛在海岸线上拉出了一条又长又扭曲的时光隧道。
明明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对追忆乐此不彼。
聊着聊着，范小婉突然顿了顿，问出了一个在内心藏了许多年的问题，“你当年，为什么非要学新闻不可。”
早在两人认识之初，袁褀便告诉她自己未来要考到别的城市去学新闻，他后来也真的做到了。但这也早早便让范小婉意识到，这是个会去远方的男孩，所以哪怕有过片刻心跳过速的时刻，甚至对同桌的他也有过几次暧昧的幻想。
但始终，她都把这份情感控制在友情的边缘，从未越界。
虽然现在经历分别又重逢，她对他的情感她自己还说不清楚。但若是当年他没有非要学新闻不可，那么当年的她……或许会想与他更靠近些。
袁褀并不知道范小婉的心思，他停下步伐，遥望大海，看向自己的记忆深处。
紧接着，他的耳边便断断续续，响起了带着刺耳嘶嘶声的电波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