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面具之下
“什么意思?”苏归尘怒目相向。
“字面意思。”谭彻淡淡的回道:“毕竟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是孟庄主让刘管事带我去的阁楼!”
“死人可开不了口。”谭彻摇摇头,眼神略带怜悯的看着苏归尘,“至于刘管事,只是一条给根好骨头就会朝你摇尾巴的老狗罢了。”
“是你?!!”苏归尘瞪大眼睛,他又看向院内的众人,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谭彻顿了顿,开诚布公的继续说道:“我手上的流云剑不是凡物,只要我手持这把剑,三步外的人听不见我们之间的对话。”
苏归尘冷静下来,盯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沉默了一会,“为什么?”
“因为我老了,老得快要死了。”谭彻眼中仅有的微光似乎也在这一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悲伤。
死亡是终极的规律,几乎没有人可以平静地接受。
“可世上为什么会有仙人存在?他们轻轻松松便能打破寿命桎梏,去看那世间真正的大风光,我羡慕!我恨!”
“仙人?”尤树义听着越来越夸张的说法,看了看苏归尘又看了看谭彻,短时间发生太多事情,他完全来不及消化。
“本以为我就会这么老死了,可苍天不负有心人,竟让我再次遇见了一位仙人!”谭彻病态的说着,姿势不变,看向苏归尘的眼神却越来越狂热,说话甚至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初见你之时我还不太确定,可你今天使出的那神来一枪,还有你的眼睛……对,你的眼睛,神莹内敛,不会错!绝不会错!”
“能够传授我成为仙人的功法么?”谭彻近乎是恳求的语气,继续说道:“只要你告诉我,我马上拼了性命去把外面那几个全杀了,让你安然离开!不!这还不够……”
“还不够!”谭彻一拍脑袋,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不仅如此,我愿当你十年……百年仆从,唯你是命!”
“你说话啊!说话啊!!!”
苏归尘从头到尾始终保持着沉默,他不会这种能够让人突然成为修士的功法,说到底,他连自己如何变成修士都没有头绪。
他就那么看着这个撕下了平日里戴着所谓正派面具、如今却近乎疯魔的老人,最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刺耳的笑声让谭彻从那癫狂的状态中恢复了理智,他脸色阴沉,“你笑什么?”
苏归尘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了心绪,他一字一顿,声调渐高:
“名、门、正、派?”
“正派反派,能够长生?!!”谭彻反问。
“多说无益,那便战吧!”
苏归尘不再掩饰,气冲斗牛。
谭彻见谈判破裂,往后长掠回院内,大声宣告:
“此人假冒曹涧,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孟庄主,孟庄主为人仗义,四海皆知,我等若不为孟庄主报仇,还有何颜面在这江湖之中立足?”
“诸位豪杰,且随我诛杀此獠!”
无需多言,他们便都闪身立于春生小院的各个方位,于苏归尘而言,此刻已是群狼环伺的境地,凶多吉少。
苏归尘再次感知了一番英灵赵云的状态,可仍是没有回应。
他索性不再去想,默默开始计算着屋外众人的方位,接过尤树义递来的匕首,压低了声音:“我一出手,你就跑。只要我没死,他们顾不上你。”
尤树义现在脑子有些乱,他慌张地问道:“苏兄,那你怎么办?”
苏归尘轻轻摇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叠了几次的纸条,抛给尤树义。
那张布满褶皱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
盗圣暂借,日后必还。
“银子不用还了,赶紧走吧。”
苏归尘转过身去,将匕首倒持,眼中闪过一抹凶光,蓄势待发。
尤树义将纸条紧紧握在手中,不知所言。
此刻的院落内,只剩了一片死寂,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那嘈杂慌乱的救火声给隔绝在外。
灯火也已然悉数熄灭,厚实的黑云也遮挡住了月亮的清光。
稀薄月光之下,院落的地面砖瓦泛着冰冷的生青色。赶来围杀的老江湖们,他们的一部分身躯已然融入黑暗之中,如同幽魂。
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可那面具之下,心思各异。
杀自然是要杀的,可怎么杀,如何杀,又成了一门需要计较的生意。
毕竟那当着江湖各派之间的润滑剂孟生死了,这翠屏山庄已是名存实亡,而他们这些老江湖的关系,又再一次变得微妙起来。
况且眼前这个看似青年的家伙,居然能在这翠屏山庄之中杀了庄主还毫发无伤,这就好比去那老虎窝拉屎撒尿后拍拍屁股走人,这不由得让几个老江湖们好生掂量掂量。
而就在这春生小院暗流涌动之际,也是有人什么都没想的。
洪鼎不知道为什么杀个人费这么大阵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就一刀的事儿吗?
他也懒得去计较最后的真相如何,既然是和尤树义这个贼有关系,想必也干净不到哪去。
至于说“曹涧”杀了孟生?洪鼎只觉得好笑。
孟生本就不会武功,定是其护卫疏于防备,被杀了很正常。要他来看,这孟生有这么大的家业还能活这么久,运气已是十分罕见。
洪鼎按捺不住性子,便率先出口,打破僵局:“诸位,这等好事还互相让来让去作甚?你们都不要,就由我洪鼎一刀去砍了他!”
“只管放心出刀,有我等为你压阵!”同为老江湖十人之一的迟辅抚须说道。
洪鼎恶狠狠地看着苏归尘,顷刻间,脚下发力,所站之处瓦片尽碎。与房屋相隔二十步的距离,他长掠而去,六环刀的刀光在加速中凝为一线,斩向苏归尘,要将他劈成两半!
苏归尘随着洪鼎的刀势急退,将洪鼎放入屋里来,随后抓起桌子,如同投掷石子般朝他掷去。
洪鼎眉头倒竖,深吸一口气破开了木桌,可刀势的锐气也被硬生生磨去几分。
苏归尘趁机发力,手中的匕首如同鹰隼的利爪,从侧面刺在了六环刀的刀身上,就像是打中了蛇的七寸,硬压着洪鼎改变了劈砍的方向,刀刃深深地砍进了一旁的柱子上去。
尤树义见状,一咬牙,跑到另一侧破窗逃走。
“想走?”洪鼎见尤树义逃走后面目更加凶狠,双手握刀作势要将刀抽出反手一挥。
“跟我交战还敢分心?”苏归尘冷笑一声,刺步向前。
匕首擦着六环刀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虚刺向洪鼎的手腕。洪鼎刚有防备,苏归尘却出人意料的身形扭转,反手朝洪鼎脖颈刺去。
洪鼎自知避无可避,不得已将身子快速伏低。
霎时间,只听得一声清脆声响在耳边响起,洪鼎连忙提刀踉踉跄跄的退出屋子,一摸脖颈处已是有了一道浅浅的伤口,鲜血缓缓流出。
“靠!”
苏归尘暗骂一声,瞥了一眼屋外的另一位老人。
樊宗,老江湖十人之一,善使暗器与毒,杀人于无形之中。
洪鼎此刻也是认真起来,不敢再有半分轻视之心。
他开始重新审视起当前的环境,对面这小子始终没有出房屋的意思,就等着自己进去,想必是算准了屋内空间狭小,自己刀法本就属大开大合的路数,即使再厉害,屋内也施展不开;倒是他速度本就快上一筹,使匕首更加如鱼得水。
“得想一个法子把他逼出来。”洪鼎暗暗思忖。
那就开骂!
洪鼎拄刀在地,出言挑衅道:“跟着尤树义混在一起日子如何?瞧你身手不错,该不是他先偷,若偷不成你再去抢?”
天空仿佛有一排乌鸦飞过,苏归尘没忍住撇了撇嘴。
你长这么粗犷,骂人却这么文明的吗……就这个攻击力,怕是连村里的老太太都骂不过。
洪鼎见苏归尘瞧白痴一样的神色看着他,脸色铁青,急道:“尤树义克死了自己爹娘,该不会你也是吧?”
“爹娘啊……”苏归尘喃喃道,“我也是很想他们呐。”
话音一落,洪鼎瞬间冷汗直冒,他确实成功了,将苏归尘激将激了出来。
带着滔天杀意而来。
洪鼎下意识地由攻势转为了守势,横刀在前,死死地盯着苏归尘的一举一动。
十八步,十七步……
洪鼎数着苏归尘的步子,判断着合适的出手距离,可数到十三的时候,苏归尘人不见了。
他破天荒地有些怯了,大声喊道:“诸位前辈莫不是看我笑话!”
“右边!!!”谭彻出声提醒。
洪鼎想也不想,果断持刀发力往右横扫,刀光划破空气发出锐利的呼啸声,但是却再次劈了个空。
而就在这一刹那,余光中寒光毕现,带着致命的杀意!
极快的抽插声,血珠接连成线,洒落地面,紧接着是六环刀滑落在地的声音,清脆无比,如弦绷而断。
“呃……呃……”
洪鼎喉咙里发出几声痛苦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不断涌出,染红了衣襟,几息之后,死不瞑目。
苏归尘把匕首拔出,匕首冒着腾腾热气。
此时云开月明,刀刃在月光照耀下泛出异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