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苏归尘晃了晃脑袋，意识逐渐缓慢回归。但链桥本就晃荡，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失了平衡摔倒，却被某人快速扶稳。

“恭喜你通过了最后的考验，十一师弟。”谈红尘笑道。

苏归尘睁开眼，除却谈红尘外，尚在宗内的所有师兄师姐已经悉数站在了链桥对面，刚才天幕裂开的灭世之景还有那金色巨手也都烟消云散，仿佛只是做了一场短促而凶险的梦，现在骤然惊醒。

苏归尘谢过谈红尘好意，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紧接着问：“刚才发生的是？”

“进入我离宗的最后一道试炼，问天。”不待谈红尘开口，二师兄李镜安朗声解释，他脸上的神色较之平时缓和了许多，说道：“十一，随我们进来吧。”

十一。

苏归尘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小十一，快来快来。”三师姐洛北燕笑着招手。

“十一师弟。”四师兄莫高摸了摸停在肩上的乖巧小雀，小雀通人性的发出一声清啼，像是在和苏归尘打招呼。

“十一师弟！”五师兄杨烈和六师兄秦翳爽朗的齐声唤道。

苏归尘不知怎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内心仿佛前所未有的安定。

来到这个九州大陆已经有数月了，期间除却些许的意外之外，大致就那么反反复复做着几件事：

厮杀、自保、算计、被算计。

无数次的生死一线，直到此时此刻，自己仿佛才能不紧绷着脑中的那根弦，得以彻彻底底的放松下来。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就像是在外远游的游子，身在异乡，独自漂泊。但某一天，游子饥寒交迫，内心千疮百孔的时候，忽然间，他走到了一个地方，里面的人没有因他衣衫褴褛，赶他出去，而是邀请他进屋，然后问道：“朋友，要来一碗番茄煎蛋汤吗？”

这一瞬间，只因这一句话，仿佛天地静寂。

苏归尘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番茄煎蛋汤”，但现在自己好像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此心安处是吾乡。

谈红尘轻轻推了苏归尘一把，笑笑：“还傻愣着干什么，师兄们和师姐还等着你呢！”

苏归尘回过神来，往前走去，大步流星。

莫高有些腼腆，向苏归尘点头致意。

杨烈则是走上前，用手在苏归尘的身上按了按，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筋骨不错，就是肌肉少了些。”

秦翳也跟了过来，带着随身的尺具，连忙测了测苏归尘的肩宽胸围以及腰围等数据，然后说道：“小师弟不嫌弃的话以后常来山头坐，有什么需要锻造的物件交予我便是。”

洛北燕脚步轻灵，绕开了杨烈和秦翳，从侧面步去。

苏归尘只觉一如今日早时那般的花香扑面而来，花不醉人人自醉。

“咱小十一长得这么俊秀，不好好打扮一番着实可惜，小十一，你说是吧？”洛北燕盈盈地笑着，她一笑，仿佛那漫山的花都失了颜色，清丽的脸庞中带着一股天然的魅，直惑人心。

苏归尘涨红了脸，身体像是僵住了般，任由洛北燕往他耳边插了朵小花，他压着声音有些手足无措：“师姐，太近了太近了。”

“噢？”洛北燕眼波流转，她还是笑，甚至凑得更近了些，吐气如兰：“我听说小十一你和泠素那妮子不是关系很好吗？她还送了你随身携带很久的月华，快说给师姐听听，可不许撒谎。”

“师姐……”苏归尘求饶。

“好了，北燕，别逗十一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李镜安出声说道，然后转过头望了一眼：“红尘，你也跟上。”

洛北燕见苏归尘一脸害羞的模样，莞尔一笑，也不再捉弄他，挠了挠他的头发。

苏归尘脸上的绯红还未褪完，后知后觉：“泠素那妮子？泠素？”

七人踩着青石小径，脚步声在竹林间回响。阳光透过密集的竹叶，斑驳地洒在他们的身上。

一路上也并非只有沉默，李镜安问道：“十一，你对宗门的‘离’字如何理解？”

苏归尘如临大敌，以为这又是考验，洛北燕见状笑道：“镜安，你也真是的，语气别老那么死板。”

她转过头来看向苏归尘的眼睛，揪了揪他的脸蛋，瑰丽的玫瑰红眼瞳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

“放轻松，你二师兄不是要考验你，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只是想帮助你更快了解宗门罢了。”

洛北燕的声音就像是春风，一下子让苏归尘的紧张的精神又松散下去。

苏归尘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道：“宗门的人数不多，又像是远离世间，所以是‘离世’的‘离’。”

“不对不对，你看七师兄和八师兄这不就才入世去啦？宗门虽然人不多，但却没有隐遁的意思，委实是好多年来宗门不曾参加九州的各个大会，导致宗门在名气上弱了不少。”谈红尘说道。

“那三个月后的‘青云大会’又是？”苏归尘问。

“青云大会之后再议。”李镜安说道，然后开始解释：“离宗之‘离’字，并非‘离世’之离，而是‘楚离’之‘离’。”

“楚离！”苏归尘忽地想起了在朝天街与十七一同听的书，力挽天倾篇虽然只听了最后的一小半，但仍是让他记忆犹新。

这九州大陆近乎人尽皆知的英雄，竟然和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既然知道楚离，那我也不多赘述。”李镜安倒是有些许意外。

“可据说他不是失踪了吗？也有人说他去世了。”苏归尘问道。

“我无法给出你准确的答案，掌门也寻了他很多年。”李镜安回道。

几人边谈边走，穿过层层叠叠的翠绿，最终眼前出现一片开阔之地，竹林环绕，居中矗立着一块无字石碑。

苏归尘望去，石碑上共有十一道痕迹，每一道痕迹都都仿佛是被利器硬生生刻上去的，但却并无斧凿的顿感，而是一气呵成，形态各异。

“上前将手放在这问天碑上，就是加入宗门的最后一步。”李镜安说道，他与其他几位就此停步。

苏归尘点点头，缓缓上前，他看着近乎两人高的问天碑，好奇的打量着上面的痕迹，每道痕迹的气息也不尽相同。

第一道痕迹就像那谦和君子，温润如玉；第二道痕迹则规矩平直，刻画之人仿佛本性也十分严苛。

难道是大师兄和二师兄的痕迹？

那……

苏归尘很快将头望向了最下面的一道痕迹，此刻痕迹上的剑气已然消散，但是仍有一个熟悉的气息，全如他之前面对那金色巨手威压时所做的那样。

无畏！

苏归尘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了痕迹之上。

下一刻，没有什么光柱亮起，石碑也没有什么反应，没有任何异常，感觉跟触在普通的石碑上没有区别。

苏归尘愣了一下，回过头，看着一众师兄们和师姐。

“就这么完了吗？”

“不然呢？”洛北燕笑道，“走，咱们下山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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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不可知之地，时间停滞之地。

仿佛雕像一样的人，肩膀忽地簌簌落下了一些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