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铜傩面

剧烈的轰鸣过后便是死寂一般的安静。

岩柱坍塌扬起的尘土与劣质黑火药燃烧带来的浓烟迅速在土匪营地里弥漫开来，像一只巨大的手掌沉默地伸向夜空。

李维低头埋腰掩住口鼻，直到快要喘不过气了才重新把脑袋抬起来，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狼藉。

爆破计划进行的还算成功，他点燃火药时，跛行者还尚未从昏迷药剂的催眠中清醒过来，七八根沉重的石柱都朝着它的方向倒塌，其中居然有四根直接砸中跛行者，将那巨大妖异的恐怖邪祟彻底碾碎在了下面。

跛行者巨大狰狞的头部像半个烂掉的番茄一样摔在泥沼之间，那些原本充满恶意仇恨的眼睛此刻全都有气无力的阖着，触手与腕足一动不动地低垂，腥臭的脏器混杂着破裂的骨刺与鳞片淌了一地。

看到这一幕后，李维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的爆破技术还挺厉害的嘛，他这样想着。

“你们还好吗？还有人活着吗？”

尽管【先祖的家印戒指】强化了他的视力，但营地里的烟尘还没有完全散去，所有的火把和篝火都已经熄灭，李维暂时还是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里摸索。

在靠近跛行者遗体的时候，李维突然在血泊里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物件制式风格却和李维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完全不一样，样式看起来像是一个金属材质的......傩舞面具？

它的整体结构是由无数根扭曲的、雕刻着精美细腻纹路的青铜条盘结而成的，那些肆意交织的青铜弯曲延展，看起来既像是升腾的火焰又像是狂乱的蛇尾，充满了妖异诡谲的美感。

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李维可能会想到前世在博物馆里看到过的曾侯乙墓战国青铜建鼓底座。

但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打怪爆装备啦？

李维一脸狐疑地将它捡了起来，或许是沾染了鲜血的缘故，入手是一片冰凉粘腻的触感。

不过还没等李维仔细研究，他就听到不远处有几声咳嗽传来，随后一只铁手套从倒塌的石柱下面伸了出来，在半空胡乱地挥舞着。

李维立刻随手将这古怪面具朝腰间一系，然后赶紧跑过去救人。

正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顶着，跛行者雄伟魁梧的体型是它恐怖战力的依仗，同时也成了它命葬于此的祸根，所有石柱都朝着营地倾倒时，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家伙。

而且也多亏了跛行者三五米高的巨大身形，石柱砸中它后，与地面依旧存在一个小小的斜角，在李维的估算当中，迪斯马等人完全贴着地面趴下后，存活的概率其实应该要远比和跛行者殊死搏斗高得多。

现在看来事实也确实如此。

“今天真是多亏您了，男爵先生。”

蜷缩在倒塌石柱压在跛行者身上后形成的狭窄缝隙里，雷纳德对着李维由衷地赞叹，他先把护在怀里的小疫医拎了出来，紧接着又在男爵先生的协助从石柱下面爬了出来。

他的右肩几乎快被那不洁的秽物给咬穿了，要是没有人搭把手，估计到挣扎到明天都站不起来。

雷纳德是在场中除了死去的跛行者以外受伤最严重的人，浑身上下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严重擦伤以及骨裂和扭伤，迪斯马比他稍好一些，虽然浑身是血，但大半都是石柱倒塌时被跛行者飞溅的血液给淋到的。

帕拉塞尔苏斯则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小姑娘就连皮外伤都没怎么受，只是脸色吓得惨白。

“不用客气，看来今天我省了几笔抚恤金。”看着众人都性命无忧，李维高兴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雷纳德听到后咧嘴笑了一下，但或许是牵扯到了哪里的伤口，他的笑容很快就被倒吸凉气的嘶嘶声取代了。

将地上的篝火点重新燃后，过了一会，铁锅里开始升起的袅袅白烟。

围坐在周围的几人这才真正稍微放松了下来。

帕拉塞尔苏斯掏出绷带和药水给他们处理伤口，从动作看得出来这个姑娘在学校里一定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清创与包扎的手法老练又娴熟。

在雷纳德看来，这可比他之前参与东征时随军临时征招来的粗健庸医们厉害多了。

李维注意到她背包里除了药剂、医疗器具和各类生活杂物之外，其中居然还有几个装着大小不一蚂蝗的瓶子，不知道是不是用来进行放血治疗的。

一想到这个世界的各种神奇疗法，李维就一阵头皮发麻，他暗自祈祷自己这辈子最好还是不要生病了。

甚至对普通人来说，用蚂蝗吸血治病都已经属于相当高端的医疗技术了，因此还催生出来“水蛭采集工”这种衍生职业。

许多家境贫苦的人，尤其是女性，为了补贴家用，会在天气暖和时寻找水蛭聚集的池塘或者沼泽吸引它们。

条件好一点的会用带血的兽肉做诱饵，更多的则是将自己的腿伸入水中，等待水蛭附着吸血直到吸饱得快要自动脱落时，再将它们摘下来。

这个过程通常需要等待二十多分钟，充满了各种或许会导致失血过多、伤口感染的致命风险。

并且其实也卖不了多少钱。

但李维在内陆港口城市伊尔达塔里游学时，还是偶尔会听到人们谈论周围水域里蚂蝗都快要灭绝的消息。

因为这种不需要太多成本和技术的职业从事的人实在太多了。

底层的劳苦大众通常并没有多少选择，这一点倒是在哪个世界都差不太多。

李维一边感叹，一边给自己盛了一碗燕麦粥。

众人在跟跛行者赛跑了半天后此时都又累又饿，但土匪营地里的物资有限，一场恶战之后东西其实也毁得八九不离十，这会就只挖出半袋子燕麦用来充饥。

燕麦这玩意麸皮和麦粒结合的相当紧密，再加上这个世界粮食脱粒加工手段极其粗糙，所以也导致了粥的口感非常差。

条件好点的家庭通常会在烹煮时往其中加入牛奶或者蜂蜜，更奢侈一点的会直接放糖，但李维他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于是就只能清水煮完然后硬嚼，不仅什么味道都没有，吃起来还有些咯牙。

有时候还不如死了呢。

李维鼓动着腮帮子望向自己手里的燕麦粥，心想自己要是天天就吃这玩意，那这辈子是真的有了。

这无疑更加坚定了李维想要穿越回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