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去留

不过李维当然也没空去管这些。

如果他是一位普通的中世纪平民女性，或许还得担心自己是否会被愚昧的村民给绑柱子上放火烧死。

但他现在是一名男爵，这些流言只会变成尊敬或恐惧。

更何况这些流言听着可比连汤带水的伯爵体面太多了。

从土匪营地回来后他就一直在清点物资，包括那些死去土匪身上扒下来的装备，他们一共搬回来四件皮甲、六件棉甲、两顶护鼻铁盔、一顶碟形盔、七把匕首和三把单手剑、一面巨大的方型塔盾、七八面包括鸢尾盾、圆盾、扇形盾在内的造型各异的木盾、十三把短柄长矛、半桶黑火药、三袋豌豆和两袋燕麦，以及一门没了炮架的十六磅滑膛炮。

另外还有各种型号乱七八糟的火枪。

这些长枪大概是土匪们从哈姆雷特卫兵所里抢走的，里面既有原始得如同一根铜管直接箍在木棍上的火门枪，也有稍微先进一些的火绳枪和更先进一点的燧发枪，几乎可以说是枪械历史发展的大杂烩了。

不过李维对这些枪械的实用性非常怀疑。

可能和大众的刻板印象稍微有点出入的是，火药与枪械的出现并没有直接让穿着铁甲冲锋的骑士老爷们立刻退出历史的舞台。

而之所以骑士老爷们还能与火器缠绵近两百多年，直到更先进的子弹、无烟火药与社会经济形态出现后才逐渐消亡，原因之一就是这些早期的火枪实在算不上有多靠谱。

锻造工艺的落后与配比不科学的劣质黑火药那低下的燃烧效率导致这些枪械的性能参差不齐。

扳机与点火的延迟、没有膛线的滑膛枪管以及非标件的各类铅制弹丸也使得瞄准是一件相当考验枪手技术的事情，同时这些火枪的装填也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更别提这个时代的骑士老爷们很多都会加厚胸甲，并且尽可能地搜罗装备各种稀奇古怪的圣遗物来保命。

所以即使拿回来这些武器后李维也没产生多少安全感。

火枪得以迅速普及可能还是因为相较于传统的远程攻击单位弓箭手，培养一名火枪手的成本确实要比培养一名弓箭手低得多，无论是从枪械与弓箭的造价还是人员训练的时间来看。

但无论再怎么廉价那也还是需要花费一定的物资与时间培养的。

而且成本低也只是相较于粪叉老农来说，实际上黑火药的重要成分硝石在加利亚王国以及周边所有国家来说都算稀缺。

天然分布的硝石石矿少之又少，为了应对重大战事，不少地区的国王甚至得提前一年搜集各种人或牲口排泄的秽物制作硝石。

所以就凭他手底下现在都是些没经受过任何训练的农奴和佃户和那点火药，指望他们现在拿上这些武器可以保卫自己的领地完全是一件痴人说梦的事情。

战场上随便一次冲锋或炮响可能就会吓得他们丢盔弃甲，扔了武器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现代大学生军训一个月都未必能把方阵走齐呢，更别说这些一辈子都不知道字母长什么样子的中世纪底层牛马了。

也不知道哪天自己就会突然被伯爵征兆了去打仗或者又有流寇过来打劫——尽管可以通过交“盾牌税”来免除自己的兵役，但一来李维没那么多钱，二来如果自己老大去打群架，作为小弟每次都不去帮场子，那就未免有点太不识抬举了。

腹地的遗迹也不太平，天启教会的邪教徒们不知道是偶然流窜至此还是准备隐藏在自己的领地这种偏远地区暗中发展势力，更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什么怪东西在等着自己。

所以他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力量，册封或招募自己的骑士，训练卫兵的事情也得尽早提上日常。

雷文赫斯特最鼎盛的时候曾经有十三个村落，八名被册封的骑士，现在居然就只剩下哈姆雷特那不足百人的人口，还不如一个骑士领，实在有些太离谱了。

自己的那位“叔祖父”作为一个没有骑士的男爵之所以还没被人吞并，可能确实是因为这鬼地方实在太穷了？

领地唯一还算得上财产的或许就只剩下那些半死不活的领民了。

李维至少得在一年之内用这些人发展出五名全甲骑兵和五十到一百名能够熟练使用长柄武器以及火枪的武装扈从。

不然他估计自己晚上睡觉永远都得留一只眼睛放哨了。

当然以上一切关于训练士兵重振雷文赫斯特荣光的计划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他得有足够的粮食以及可以确保良性循环的正向产出。

将所有给一同去土匪营地里干活的领民们发过酬劳之后，李维立刻开始着手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

哈姆雷特田野调查。

眼下正是春耕的季节，从小接受“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之类教育长大的李维当然知道农耕的重要性。

人是一切的基础，而粮食是人的基础。

因此他准备花上一点时间彻底搞清楚整个哈姆雷特的人口结构、职业分布、土地分配情况、作物种类与产量等信息，好为之后的精耕细作以及经济发展作铺垫。

不过在行动之前，他还得处理一下人事变动。

“你也看到了，那片遗迹里有多凶险，我不清楚里面还盘踞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所以在做好完全的准备前，暂时不打算冒险穿过那里了。”

李维站在卫兵所长满杂草的院子里，指了指远处陡峭山崖上的城堡。

“因此我现在有两个建议供你选择，帕拉塞尔苏斯小姐。”

“第一个建议是迪斯马先生不日将启程前往中部大区阿斯莱德，看在大家一起并肩战斗的份上，他愿意以一个极低的友谊价顺路也将你带过去。”

“阿斯莱德大区可比我们这穷乡僻壤发达许多，到那以后你可以跟随来其他来往商队一起回到君临城，我这边如果获得了你老师的消息会第一时间写信告知你。”

“而第二个建议是如果你想要等我整备好人员武器，再一起前往那座城堡寻找自己老师的踪迹的话，可以暂时住在镇子上的废弃疗养院里，我会叫人去打扫一下。”

“滞留期间我可以每周付给你一些薪水，但是你也需要给我的领民提供一些必要的治疗服务。”

“所以你的打算呢，帕拉塞尔苏斯小姐？”李维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瘟疫医生。

尽管对这个世界的医术充满偏见，但他还是得承认，经历过无数病患的枉死、不知缘由的瘟疫的洗礼以及光明教会逐渐放开了人体解剖的禁忌后，部分有识之士们的确探索出一些相对来说有一些科学的治疗方法，比如对外伤和骨折的处理。

再加上帕拉塞尔苏斯是李维目前见到的为数不多还识字的人，所他还挺希望对方能留下帮忙的。

“我留下！”

同李维想象中对方也许会犹豫不绝有异，帕拉塞尔苏斯几乎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李维甚至能从她鸟嘴面具上浅绿色的窄小镜片里看到一丝异样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