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漢語同源詞的研究曾是訓詁學的前沿高地,也是清代乾嘉學派貢獻最大的一個學術領域。進入現代以來,經過章太炎、黄侃、王力等一批大師級學者的參與和推動,漢語詞源學已經脱離訓詁學的範疇而成爲獨立的學科。但遺憾的是,根據從業人數和發表的學術論著來看,漢語詞源學的研究應該算是真正的“冷門絶學”,比起大家公認的音韻學、古文字學等“冷門絶學”要冷清許多。我生性顓魯,碩士生階段從許紹早先生學習漢語音韻學,博士生階段從王寧先生學習訓詁學,得以接聞乾嘉學派和章黄學派之緒餘,曾有志於漢語詞源學的研究,最終還是當了一名逃兵。冬鴿同道淡泊寧静,好學深思,在一些“冷門絶學”逐漸成爲“熱門顯學”的學術背景下,仍矢志不渝地在詞源學這個真正的“冷門”領域勤奮耕耘,先後主持多項與同源詞相關的科研項目,并最終在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結項成果的基礎上完成了《出土文獻的同源詞族研究》這部學術專著,作者所承受的學術壓力和背後的辛苦付出蓋非常人所能體會。
漢語詞源學的研究之所以成爲真正的“冷門”,是因爲它對於研究者學術素養的要求極高。乾嘉學派的代表人物段玉裁、王念孫和章黄學派的代表人物章太炎、黄侃之所以能夠在漢語同源詞和漢語詞源學領域卓有建樹,跟他們具有的雙重學術身份是分不開的:既是音韻學家,又是訓詁學家。因爲不熟悉音韻學,則無以知其語音之來源;不熟悉訓詁學,則無以知其語義之來源。
但時代在發展,學術在進步。段王章黄雖然在同源詞和詞源學方面成績斐然,但他們最終不能不受制於時代的局限,他們的研究基本没有超越傳世文獻的材料。近一百多年來,出土文獻材料由零星的發現,到井噴式的涌現,大大彌補了傳世文獻的不足,爲同源詞和詞源學的研究提供了較之傳世文獻文本真實性更高、時代更爲確切的語料。冬鴿同道正是敏鋭地看到了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同源詞研究建立在出土文獻資料的基礎之上,更確切地説是把自己的研究建立在出土文獻資料和傳世文獻資料相結合的基礎之上,所以她在這部書中可以有屬於自己的獨特貢獻,可以爲當代漢語詞源學的實踐研究和理論研究提供有益的借鑒。
作者在本書中把同源詞族的範圍嚴格控制在同聲符的範圍内,很容易使人給本書的研究貼上“右文説”的標簽,其實本書所做的研究是在現代詞源學理論指導下的同源詞研究,與昔日的“右文説”不可同日而語。根據我的體會,作者之所以把同源詞的研究限制在同聲符的範圍内,主要是爲了更好地控制同源詞判定的語音標準,這樣不但可以避免在聲韻兩方面把握過寬而失之於“濫”,也可以避免在聲韻兩方面把握過嚴而失之於“拘”。冬鴿同道正值盛年,我們期待她能夠像許多前輩一樣,最終超越聲符的限制,爲漢語同源詞和漢語詞源學的研究做出更大的貢獻。
漢語詞源學雖然早已獨立,但漢語同源詞的理論研究和實踐研究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要一大批同道爲之進行持續不懈的努力。我們衷心希望本書的出版能夠引發同道的批評,激發後學的興趣,推動學術的進步!
孟蓬生
2024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