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等着吧，一群秃驴！
李德裕的宅邸是前后三进的院子，第一进包括马厩、柴房、厨房，还有两排给护卫以及仆役住的厢房。
李昂特地进去瞅了几眼，除了一个老仆在扫地，别无他人。环境黑洞洞的，也没说点几个蜡烛照明，冷风一吹李昂浑身都哆嗦，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第二进更讲究，有不少书房、棋室之类，许多几案上的文房四宝还没收拾起来，落了不少灰尘，这里估计是他办公会客的地方，几个厢房是用来给幕僚、宾客住的。
最里面一进作为内宅，通往内宅的是一排倒座房，更里面是面阔五间的正房，两侧是内厨房和厢房。正房上下两层，很是宽大，李德裕拉上对门鼓吹署教坊中所有女子一起住下来都绰绰有余。
见是里宅，李昂没好意思进，得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更何况唐朝虽风气开放些，但到底是封建状态。
李德裕直言这整个宅院目前只有寥寥数人，内宅里更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住，众人便没有了心理包袱，坐在一座假山旁的亭子里喝茶闲聊。
李昂四周打量了一圈，感慨李德裕心理素质还挺硬，一个人住这么大院子，也没说怕鬼怪之事。
他刚要出言调侃，但想到这小老头多半没好话，估计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答“平日不做亏心事，平生不怕鬼敲门”，自己只会自讨没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但嘴贱话痨的本性又折磨地李昂很是难受，另找了角度开口。
“李公倒是节俭人，回长安这么久也没说雇几个仆役，买这么大的院子，这笔钱也要省啊。”
这是质疑李德裕在沽名钓誉，故意如此博一个勤简的好名声。
“长安城内已无人愿意来微臣府上工作。”李德裕面色如常，拱手行礼回答道。
“哦？何故？”
李昂精神一震，你这么说我可得刨根问底了，是为人苛刻还是拖欠工资？仆役都以在高官家工作服侍为荣，不仅面子足、消息多，还不时有外快，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
李德裕贵为工部尚书，居然在长安家政界臭名远扬，上了人家黑名单，这简直难以置信，其中必有渊源。
李德裕喝了口茶水，缓缓开口。
“乃因臣两年内官位变迁多次，睡前还在奔走浙西的路上，睁眼又接到皇命得转去袁州。今日我回长安任职，指不定明日又会被贬去崖州，如此颠沛流离，谁愿意跟我呢。”
听完这话，李昂有些悻悻的，大哥你心眼是真小，嘴也是真不饶人啊，我这不是把你召回京城了吗，还惦记以前贬官的事啊，再说了，那也不是我干的啊。
“李公这宅子位置挺好，在家就能听教坊女子的歌声，不知可有女子效仿那红拂女夜奔到李公内院来？”
既然你没因为我是皇帝让着我，还敢顶我嘴，那我就揭开你道貌岸然的本性！
特地买房在天上人间隔壁，还说自己不好色？
更何况唐朝官员蓄妓取乐蔚然成风，有名的白乐天就尤其喜欢豆蔻少女。
禽兽啊禽兽
自己必须去洛阳他的府宅内狠狠批判这种不道德行为！
“此宅乃家父任相时，穆宗皇帝所赐。”
就这轻飘飘一句，直接给李昂干沉默了，穆宗是他爹，再说下去自己就是大不敬了，只能赶紧转移话题。
“裴家公子呢，怎么没在？”
“颖王殿下在曲江御苑的紫云楼大开宴会，裴识受邀前去。”
“紫云楼，这宴会干嘛的？”李昂有些好奇，这有好玩的怎么没叫自己去。
“无甚，不过是一群靠着祖宗荫护的世家公子聚在一起花天酒地，无视人间疾苦罢了。颖王殿下的这种奢靡骄横之风也不知学的谁。”
李昂气的牙痒痒，颖王是自己的亲弟弟，你说学的谁，拐弯抹角的，有本事直接点名啊，朕治你一个诽议圣上。
这话自己还不能反驳，不然李德裕多半要开始翻旧账，过去的李昂确实没少干奢侈无度的事，自己又给他背锅了，我多节俭啊，现在吃饭菜品都砍了一半。
李昂深知逞口舌之能自己不是李德裕的对手，之后便只顾喝茶再也不说话，李德裕也乐得清闲，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倒是苦了崔慎和几个小内侍，被这氛围都快吓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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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门，往西行去，紧邻着教坊的却是一座寺庙，进出的全是女尼。
这有点意思，李昂心中啧啧称奇，教坊司和尼姑院靠一起，是有人想出尘还是有人想入凡呢。
“这是法云寺。”崔慎介绍道：“长安城最早的寺庙之一，如今改为尼寺。”
崔翰林你可真是长安城活地图啊，啥都知道。李昂赞叹不已，又想起来时经过一个别的寺庙，便问了下。
崔慎介绍说那是宣慈寺，同样历史悠久。
“一座坊里就有两间寺庙？大唐佛门势力这么大？”李昂有些意外，他印象里大唐应该是道门势力极强啊。
李德裕适时插嘴，眼也不眨地说道：“南边有的坊压根儿没有。有的坊只有一处，比如西边的靖善坊，就只有一处兴善寺。”
听到这句，李昂又有些糊涂了。
崔慎笑了笑：“李相公你就别蒙圣上了，大兴善寺一座寺庙就占了一整个靖善坊。有的坊没有，说的是南边的保宁坊，整坊都被昊天观占了。”
“长安城有多少寺庙？”
崔慎道：“二百多座吧。”
“道观呢？”
“四十多座。”
五倍的差距啊，李昂摸了摸下巴，这些寺庙富得流油，不仅大肆收受香火，还对外放印子钱，加上朝廷实行的免税政策，又吸纳隐藏了许多人口。
李昂和李德裕对视一眼，更加坚定了内心向着佛门动刀的决心。
走到坊门，李昂围着坊墙看了看，厚度一丈有余，底部包砖，夯土版筑而成的墙体往上逐渐收窄，能看到顶部有坊卒正在打扫积雪。
这安全措施，有够厉害的，怕是有人打进长安城内，还能靠巷战拖上许久。
出宣平坊西门，向南便是大路。长安城东西各开有三座城门，这条大路东连延兴门，西通延平门，是东西方向的主轴之一。路面的宽阔程宗扬昨晚已经领教过，比坊内的大街宽了一倍，足有二十丈。
一路上李昂让崔慎详细讲了讲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大慈恩寺。
崔慎略一思索，讲了很多，中间还有很多术语和佛教传播、兴盛的历史，李昂听的很是头疼，但也抓取了一些关键信息。
大慈恩寺是长安最宏伟华丽的寺庙，与独占一坊的大兴善寺同属皇家寺庙，由于大慈恩寺是唐皇亲自主持修建，地位还要高出一头，大雁塔就位于大慈恩寺内。
一听到大雁塔，李昂瞬间就想到了穿越前的经典视频，脱口而出：
“大雁塔，那烂怂大雁塔，这有啥好看的。”
此话一出，不仅崔慎傻住了，连李德裕都听呆了。
李昂反应过来，尴尬的咳嗽了两下，想学着那大哥认真介绍下，又怕弄巧成拙，最后傲娇地哼了一声，示意崔慎继续介绍，自己则是不发一言。
“大慈恩寺占了晋昌坊的东半坊，共有十八院，近两千间房舍。寺内重楼复殿，虹梁藻井，玉阶金环，并极殊丽……”
听这些文人说话可真累，李昂直接把崔慎口中那些华丽夸张的形容词过滤掉，只留下数字：半坊之地，差不多是一百万平方米——这比故宫还大出一半！
想自己在故宫旅游时走的要死要活，脚上都长水泡了，这大慈恩寺居然占地更广，妥妥的肥羊。
大兴善寺虽然独占靖善坊一坊，但靖善坊属于对着皇城的小坊，单纯从面积而论，两者不相上下。十八院，两千僧舍，少说也有三五千名僧人，加上城中的信众，大慈恩寺的规模和影响力可想而知。
就在李昂要丧失耐心之时，众人终于走到了大慈恩寺所在的晋昌坊。
一进坊门，便闻到浓浓的香火气息。坊内除了独占东半边的大慈恩寺，西南、西北还有楚国、净住两座寺庙，使得整个晋昌坊如同一方佛国。
大慈恩寺的山门是一座三重飞檐、五门六柱的琉璃白玉牌坊，正中的券门下方是一条汉白玉铺设而成的御道。李昂犹豫了下，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走这条御道问题不大，但为了不招摇，众人只从旁边的券门穿过。
来到寺前，巍峨的寺门下方悬挂着一面黑底金字的巨匾，上书“敕造大慈恩寺”六个大字，每个字都近一人高。阶前的广场上竖立着三根高大的旗杆，上面的旗幡在风中招展摇动，因为挂的太高，李昂只能隐约看到幡下低垂的旄旒。
这场面，饶是生性跳脱的李昂，也逐渐内心平静下来。
再走进点才发现，今儿不知为何，大慈悲寺闭门谢客，来的真是不巧。
李昂无法，只能让一名内侍小跑着来到旁边的侧门，和看管的僧人说明来意，看能不能商量着偷偷进入。
那僧人直接拒绝，之后不管内侍怎么说，甚至崔慎上前拿出自己作为翰林的官照都无济于事。
最后还是李德裕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金锭子塞给僧人，他才喜笑颜开，洞开侧门，叮嘱几人只能在内半个时辰，也不得冲撞冒犯里面的贵人，否则后果自负。
崔慎虽脾气极好，却也被这贪财行为气坏了，面色铁青。李德裕毫不心疼自己的金子，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似乎知道这钱迟早得回来。
李昂一边想着回去得给崔慎升官了，翰林学士连寺庙看门的和尚都镇不住，这等没排面的事自己遇到得尴尬死；一边暗暗决定今日这门槛费得让大慈恩寺千百倍的吐出来。
李德裕的心眼小。
朕的心眼也未尝不小。
等着吧，一群秃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