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议事
回到大明宫后的李昂都没来得及让杨贤妃卸甲,就发高烧病倒了。
当晚太医被紧急召进寝宫,经诊断,圣上高热不退,汗出较多,脉象洪大,甚至伴有胡言乱语等症状。
太医开了很多药性寒凉的药物来退热,长生殿内的内侍和宫女手忙脚乱煎煮着放置了豆豉、银花、连翘、荆芥、薄荷脑、甘草、桔梗、板蓝根、竹叶的药包,再由杨贤妃素手喂食,整个殿内都弥漫着中药材的香味。
李昂本想装晕,紧闭嘴巴,看杨贤妃会不会如影视剧那样口舌传药,但没想到是叫小内侍硬生生扒开,只得作罢。
圣上龙体欠安,罢朝三日,大臣们都上奏本关心。
李昂身体好转后还喜滋滋翻阅,看着那些恭维关切的话下饭,他奇怪四宰相六尚书中唯独李德裕没有上本,后来才知道因为圣上偷偷出宫且染了风寒,大臣们一致认同随行者没有照顾好,吏部给了惩罚。
李德裕被罚俸禄半年,那个小心眼,大慈恩寺门口贿赂僧人金锭时没见他心疼,现在停发工资了,把仇记在自己头上,连份奏本也不写。
崔慎连降两级,就差被外派到地方去了。李昂老脸一红,自己还想着给崔翰林升官呢,旨意还没下,就差点连累好不容易在长安站稳脚跟的崔慎发配出去,有点内疚,等之后找到机会自己一定好好补偿他。
裴诏是白身,由他的父亲工部侍郎裴谂代为受罚,他自己则是被关了一年的禁闭,估计除了科考,就再也没机会出门了。
唉,李昂本来还期待裴诏和那晚扔给他披肩的女子有后续发展呢,这下看来没戏了,瓜是吃不成了。
远在东都洛阳的裴晋公也苦憨憨写了奏本认罪,说自己家教不严,孙儿没能照顾好,致使圣人染疾,还望圣上责罚云云。老头想安享晚年和自己的诗友一起看小姑娘跳舞都不安生,也是可怜。
出行的几位内侍也算运气好,本来杨贤妃怒气上头,是想全部打死的(主要她听说有个小内侍想带圣上去平康坊风流快活去)。
但幸而萧太后前来劝说道:一来这时候不宜开杀戒,有伤人和,应该宽厚待人给圣上积德;二来他们也背过扶过圣上,是有功之人,圣上对他们感情不一样,你杀了他们,日后圣上问起来,又该怎么回答呢。
杨贤妃觉得有道理,只是让鱼中尉把他们带下去仗责五十下,幸亏打的不是死手,没让小太监们上下身子分离,但屁股也皮开肉绽,甚至行刑时有碎肉横飞,几人直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地。
因为自己任性害得那群内侍这么惨,李昂心里还挺过意不去,心中暗暗发誓之后有机会圣上好好补偿你们。
第五日李昂的身体已经爽利很多,眼见连日不上朝堆积了不少政事需要去解决,于是便让四位宰相和六部负责人到含元殿等候,开个小会提前把事情商量好,等过段时间的新年大朝会上直接敲定就行。
李昂起床后自有宫女给他梳洗更衣,杨贤妃也端着粥品亲自喂食。
李昂假装不经意间摸了下杨妃白滑细腻的酥手,后者嗔怪着看了眼他,风情万种。
眼瞅着现在写起居注的太监不在,自己可以把之前缺的卸甲补上。但含元殿那已然等不及,派小内侍来催了。
真扫兴,李昂撇撇了嘴,自己真得给这群人科普一下宋高宗赵构是怎么被吓的不行导致无后的。
不过自己几天前才在大雁塔上立志要当一位明君,今儿这才病好就放着国事不顾干私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两刻之后,李昂吃完收拾妥当,内侍们抬着步攆送他去含元殿。
真不想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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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内
众人早就坐好,且隐隐能看出派系。
郑注和王涯在一起闲谈茶叶专卖的问题,旁边吏部尚书卢记、刑部尚书褚贵新在凝神倾听;
李训和户部尚书楚陶在算着今年国库的亏空。
舒元舆称病没来,郑注回来后朝堂党争更加严峻,他没那个心气,不想晚年还出什么乱子,已经渐渐开始脱离政治。
兵部正忙着边境吐蕃侵扰的问题,无暇顾及,只派了位侍郎坐在最后,大气也不敢出。
工部尚书和侍郎因为圣上乱跑生病的事,现如今都是戴罪之身,另一位侍郎董希孝也担心被群起发难,索性推脱说自己忙于江淮治理的事,无法前来,只是上奏本陈述了下情况。
礼部虽然在六部中算是势力最弱、存在感最小的部门,但因为不久后便是科举取士,诸位大人都想把自己的人通过公荐的手段塞进去,如今礼部反而成了香饽饽,尚书史世锦为人也比较清高,一个人正襟危坐在侧边,目不斜视。
眼见圣上进殿,众人均起身跪拜行礼,李昂拾阶而上坐在御榻边,伸手示意,旁边的太监高声传谕,群臣便起身坐下。
时间紧迫闲话少叙,李昂直接拿起几份奏本问王涯:
“王相公最近在推行茶叶专卖的事?”
唐朝不仅盐铁由朝廷专卖,还对竹、木、茶、漆等征税,这些在税收里占比还很重,以茶叶为最。
“回圣上,如今户部空虚,用钱财的地方又很多,微臣建议朝廷拟文下诏,过完元旦后,便将天下的茶树全部移栽到官场。”
李昂并未立刻表态,而是又问了郑注。
这方法就是郑注传给王涯的,他如何能不支持?既能快速敛财缓解国库压力,在自己的功劳簿上狠狠添上一笔;又能靠着安插官员在茶叶专营的项目里上下通吃。
要知道那五百凤翔兵每天人吃马嚼的,可不是小数目,自己再不找名目吸金,手中可就养不起兵权了。
郑注起身禀奏,明确表示支持王涯的计划,还一一列举出茶叶专营的好处。
李昂心中冷笑,怒不可遏,他如何不知道两人的算盘,直接把奏本砸在含元殿的地上:
“浮梁茶商造反的事两位相公可知晓否?”
郑注大惊失色,自己明明已经把奏本压下来了,还发文给江州刺史让他前去迅速围剿乱党,尽量把影响压到最低,圣上怎么知道这事。
他瞥了一眼李训,后者虽面无表情,但郑注确信是他在背后捅刀子。
“微臣实不知浮梁之事。”
王涯也起身解释自己并不知情。
李昂一拍几案:“浮梁一年产茶七百万驮,占本朝的四成以上。那些茶农全靠这个养家糊口,如果朝廷禁止民间私种茶叶,他们能干嘛?除了造反这条路,难道跑到凤翔去当牙兵吗!”
李德裕之前提出涨茶叶税,李昂都没有采纳,更别说这种竭泽而渔的手段了。因为他知道一旦朝廷不给百姓留活路,那就是取死之道。
比如安史之乱虽然最终被平定下去,但朝廷威信却一落千丈,以至于藩镇割据,尾大不掉,这么久唐王朝还是没缓过神来。
而下一个导致唐王朝覆灭的黄巢是私盐贩子,郑注和王涯这么搞,莫非还要再出一个私茶贩子,把黄巢动乱给提前?
“传我旨意,昭告天下,以安民心。朕只要在位一日,就永不采纳茶叶专营之法,且未来三年茶税减三成。”
郑注听了这话面如死灰,还想拿出户部空虚的说法再挣扎下,李昂直接宣布到下一个议题,他只能坐下,狠狠看了李训一眼。
户部尚书楚陶刚准备和圣上汇报长安城内寺院的捐输情况,没想到礼部尚书史世锦比他更快,起身行礼问李昂即将到来的科考选拔由谁来做主事。
听闻这话,在场众人都像是打了鸡血,更精神了。
李昂本打算让白居易回长安负责科举的,但此刻心里有了更好的人选。
“兵部侍郎王起乃儒素长者,就由他来主事吧。”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在一众宰相和尚书间炸开,他们几乎是齐刷刷站起劝谏:
“圣上,此事万万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