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该朕上了
丹凤门处。
在长安城内乱杀一通的郑注终于泄愤完毕,集结好凤翔牙兵和蜀地佣兵,顺着朱雀大道杀向大明宫,成功把李昂带领的魏博牙兵堵在了宫门之内。
有幕僚骑马打探消息后匆匆来报:
“郑公!鱼中尉已经顺利把玄武殿那千余名神策军调回来了。本来是圣上和金吾卫夹击鱼中尉,如今成了郑公和鱼中尉携手包了圣上的扁食,让魏博牙兵进退两难,这一招实在是妙啊!”
“不可大意!对大明宫宫门我们要围三缺一,给圣上和那群牙兵一点苟活逃跑的希望,避免他们见不到生路开始死战。”
“郑公高见!”
郑注此时正坐在马车上,一想到自己将达到平生功业的巅峰,挟持圣上,号令朝堂,甚至言行举止都可能载之史册,流传后世,不免有些激动和兴奋。
他长声道:“吾乃宰相郑注!李训及其余党作乱,朝廷不靖,更有魏博牙兵挟持住圣上,假传诏令,将士们,随我杀向宫内,解救圣上,吾重重有赏!”
郑注一口气说完,自觉声如洪钟,铿锵有力,不禁志满意得,顾盼之际,仿佛回到了雄姿英发的时候。
忽然“嘣”的一声轻响,一点寒光飞掠而来,正中马首,那匹骏马一声不响地仆倒在地,额头上只露出一截箭羽。
接着又一箭,同样正中马额,一矢毙命。
郑注还在愣神,没反应过来自己被伏击了,前面的驭手已经跳下马车,伏身躲避。
驭手在前面看得清清楚楚,自己驾乘的是单辕双马的大车,马首带着铜制的辔头,而两支羽箭不仅准确地射中马辔圆环状的络脑中心,而且轻易穿透额骨,无论准头还是力道,都堪称惊人。
那驭手反应很快,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刚转身从车上跳下,还没有落地,一支利箭呼啸而来,从他左侧的太阳穴射入,穿透颅骨,从右侧的太阳穴射出。
那名驭手被长箭的力道射得一头撞上车厢,鲜血从额角汩汩而出。
另一边,吴彦恭放下手中的弓箭,这种操作对他来说犹如家常便饭,轻松写意,一声令下,五十名魏博弓弩兵行进至鼓楼处。
郑注愕然张大嘴巴,眼看着魏博牙兵从前方出现,他们赤衣黑甲,背着黑色的箭囊,手持弯弓,腰部一侧挂的是臂张弩,一侧佩着五支细长的竹管,里面装的是不同质地和编织手法的弓弦。
射声士!这些是射声士!
郑注脑子几乎糊涂了,魏博是如何私藏并养得起这么多射声士的?
闻声而射,是为射声。
这句介绍很像是一句废话。
这五十名射声士是魏博从其藩镇内招募而来,专心操演,无不是万中选一的神射手,比起塞外的射雕儿也毫不逊色,可以称得上是大唐最精锐的射手。
若是提前得知,郑注一定会命令自己的凤翔牙兵披上重甲,手持重盾,依靠强大的防御力对射声军进行碾压。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为了机动性,郑注不仅轻车突进,身边更是只有数十名身披轻甲的蜀地佣兵,其他都是幕僚、奴仆之类的乌合之众。
那些射声士在鼓楼前分为两列,前排单膝跪地,后排左腿在前,右腿在后,身子微微后仰,同样是右手握着弓身,左手拇指扣着铜制的扳指,食中二指挟着羽箭,垂在身侧。
吴彦恭举剑喝道:“弦!”
两排牙兵同时挟起羽箭,搭在弦上。
“望!”
牙兵们抬起弓,展臂将弯弓拉成满月。
吴彦恭长剑一挥,“灭!”
五十张长弓同时一振,只发出“嘣”的一声齐响。
只一轮劲射,丹凤门处的叛军就死伤狼藉,周围伏尸遍地。
“换臂张弩,上前五十步!”
魏博弓弩兵整齐划一的前进,在路上把弓弦挂好,从腰部左侧拿出臂张弩,到指定地点后仍旧是前排单膝跪地,后排直立的状态。
“弦!”
随着吴彦恭一声命令,牙兵们将弦张开以弩机扣住,把箭置于弩臂上的矢道内后瞄准目标。
“杀!”
牙兵们扳动弩机,弓弦回弹,乱箭射出,所到之处犹如刈麦,叛军尽皆伏倒。
躲在长安城高楼上观看局势的何弘敬慢悠悠品了口茶,吩咐手边的苏恒道:
“带兄弟们去丹凤门处冲杀一波,也挣挣那圣上的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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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丹凤门方向的厮杀声,李昂放心不下,上了鼓楼往南边张望。可惜隔得太远,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苗头。
韩希直表示无需担心,自己已经调了一部分银枪效节火速前往支援,家主手里的二十名贴身护卫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如今他们最大的难题就是眼前这上千名神策军。
韩希直已经指挥魏博牙兵搏杀了半日,脸上仍毫无倦意,反而就像刚睡醒一样冷静自若。
在他身前,百余名牙兵列成雁阵,他们一手提着盾牌,一手持着长刀,刀锋笔直向前。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战场。”李昂心中暗暗称赞。
韩希直这样的人才放在魏博太可惜了,除非魏博叛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攻打长安,否则韩希直很难完全发挥出大将的资质。
唉,这样的人才遗留在外,真不知道大唐的选拔机制做什么吃的。
调回含元殿的神策军汇成一片,潮水般涌来,与殿前的魏博牙兵狠狠撞在一处。
作为大唐权力的中心,含元殿一木一石都经过精心布置,充满了神圣的庄严感。
然而此时,鲜血正在这处至高无上的宫殿内肆意流淌。
许多神策军士已经冷静下来,心中十分厌战,第一下战斗碰撞就这么血腥,更是打起了退堂鼓,开始敷衍了事。
不少人得知圣上就在对面恨不得立马放下武器投降,解释说自己是被胁迫裹挟才上战场的。
看着溃退下来的神策军,鱼泓志气得额头青筋直蹦。
自己好不容易把人马组织调回来,结果这帮丘八出工不出力,油滑无比,摇旗呐喊的时候一个顶俩、声势震天,一旦魏博牙兵反击,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鱼泓志跳脚大骂:“你们这些饭桶!一群牙兵就把你们吓回来了?简直是一堆废物!”
鱼泓志骂得响亮,那帮军士也不示弱。
一名右神策军军官把头盔一摔,梗着脖子道:“牙兵怎么了?人家可是吃饱拿饷的!兄弟们倒好,从凌晨就开始打,总共才吃了一顿饭!前心都贴到后脊梁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鱼泓志哮道:“你们算什么玩意儿?他妈的先是被一帮金吾卫挡住,这会儿居然连一群牙兵都打不过!祖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丢脸的可不是我!”那军官叫嚷道:“上阵厮杀,生死由命,没什么好说的!可人家有名分大义又有钱拿!我们呢?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兄弟们身上连件寒衣都没有!”
“你们拿得少吗?”鱼泓志恼道:“我每年多花多少贯钱养着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那军官瞪着眼睛道:“鱼中尉!你摸着良心说,那么多贯钱真都花到我们头上了?你要敢当着大伙的面说一句,我这会儿就冲上去!死到最前头!”
鱼泓志气得一个倒仰,这群神策军个个都不是善茬,自己额外贴的钱不少进了干儿子的口袋,当然瞒不过他们。
这会儿被人当面摔到脸上,他恨得牙痒也无可奈何。
李昂眯起眼睛,眼瞅对面开始内乱,轻声对身边的李德裕说:
“该朕上前去招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