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些过去（四）
楚思侯顿觉无趣，撇了撇嘴，抄起了自己的手术刀，对着外星人尸体一顿处理。但他总感觉自己在做“无意义”的事，至少对于他自己来说是这样，无意义。
他出生在这里，选择职业，然后学习、训练，成为一名解剖学家，每天的工作就是解剖，解剖各种生物，包括人类，然后上报自己所看见的一切，没有明确的重点，又好像一切都是重点。
自己解剖完后，又有别的研究员对生物细胞进行研究，然后他们又将自己所见的一切上报，没有重点，全是重点。
他们都只是一个螺丝钉，被拧进一个地方就永远被留在了这里。
哦，不对，也不是永远，因为他们很快就会死去。
死亡就在眼前，但为了摆脱对死亡的恐惧，为了不在人群中引起骚乱，所以要无视它，无视死亡的接近，无视绝望。
楚思侯累了，他坐在一旁一边看着刘凯继续剖开外星人的层层身体，一边把器械盘上的解剖器械拿起又放下，制造出各种噪音来，打破解剖室的寂静。
“它们没有气管，只有一个类似肺的内多孔器官，你说它们会不会是不需要氧气的生物？”
刘凯摇了摇头，他在那具多孔器官的右侧边缘划开一小部分，查看内部情况。
在器官内部，分布着一个个直径大约5mm的气孔，而在气孔边缘粘附着一粒粒细小的……金属矿物质。
刘凯疑惑地从一个气孔中把那类似金属物质的东西扣下，放到手术灯下仔细查看。楚思侯也凑近来，却陡然凝住，随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想起了他们过去在课堂上曾经看过的一个东西——富氧深海黑矿，一种在深海中可电解水而产氧的重金属矿物。
而外星人体内的金属矿物，或许和深海黑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刘凯和楚思侯两人立刻数了一下气孔内的金属矿物，发现在一个气孔内便有近十颗小型金属矿物。
如果它们真的通过金属矿物就能自产氧气的话，它们或许就不需要外部氧气来供给生命，那怎么会突然在地上毫无伤口地死亡呢？
没有迟疑，楚思侯也站了起来，和刘凯继续解剖尸体，调查外星人的死因。
结果发现，正是因为能够自产氧气，它们体内的生命活动更加活跃，换句话来说就是体温更高，如果没有能够完全保温的防护服，以如今地表平均零下5摄氏度的气温，很有可能被冷死。
但楚思侯不相信它们会没有防护服，他忍不住猜测，所谓的死亡会不会是某种牺牲……就像是为了未来而牺牲一些现在似的，为了某种目的而选择性地牺牲一些同胞，那么这个目的，肯定相当的宏大。
呃……占领地球？消灭人类？这应该是最基本的目标了吧，外星入侵什么的……
楚思侯胡思乱想的，但他立刻就对自己的想法摇了摇头。只不过这种摇头不是表示对自己想法的否定，而是他觉得外星人来迟了，因为……人类已经要从地球上消失了。
第一艘华夏号空间站，已经失联。
而且，截至目前，所有发出的空间站、探索舰，全部失联，毫无音讯。
如今，不知那些漂泊在外的他们陷入了孤独中，地球上仅存的人类也是如此。
2133年11月21日。
楚思侯看到了第二具、第三具新未知生物尸体。
可笑的是，尸体的到来还带来了一个无比惨烈的消息——国际联盟一号人类基地，全灭，而他们的决定是不予追究。
“为什么？为什么不予追究？难道就让那成百上千的人白白死去吗？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啊！”
楚思侯忍不住朝着刘凯咆哮，刘凯摸了把脸，让他保持冷静。
“冷静一点，这也是天坑研究所的决定。”
“又是天坑研究所，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那些怪物比人类还重要吗？”
“我也不清楚。”
“但是，你记得很早之前我们所有基地和天坑研究所开的一次联合会议吗？他们说，为了地球的未来必须禁止屠杀地球上的任何一类变异生物，我们的目的是离开，不是留下。”
“可是我们没法离开啊！”楚思侯大声反驳。
刘凯顿时也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像一道墙立在了楚思侯的面前。
不，他就是一道墙。
“我们已经离开了，楚思侯。人类，已经离开了地球！”
“你以为那些空间站都是白干的吗？他们带走了地球所有物种的基因链，只要有落点，他们就能再现一个地球！人类已经离开了！已经离开了这里！”
“可是我还在这里！你也还在这里！首长也在！李教授也在！所有基地上万人口，我们都还在这里！”
“但我们没得选！我们带不走所有人！”
“我们必须要有牺牲！楚思侯，拜托你动动脑子想一想，人类的未来和我们这些人的命相比，哪个更重要？！”
“不！都重要！他们不能放弃我们！不可以就这样放弃我们！”
“人不能这么自私！”
“人类就是自私的！”
楚思侯站在刘凯面前，虽然矮了他一头，却像一只着了火的狮子，要把面前的高墙撞破。两人谁也不让谁，气势汹汹地对视着。
可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两人的心里话。
刘凯想像楚思侯一样发泄，想要自私，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样，而楚思侯想在内心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告诫自己事到如今所有人都陷入了绝境，他们不好责怪任何人，但燃烧的情绪不允许他冷静。
他们互相喘着气，不肯退让，可眼中却充满了悲伤，为那人类基地的所有人，为那在太空无望漂泊却背负人类未来的人，也为了自己。
生活还要继续，面对着眼前的工作，他们停止了争吵。
解剖新未知生物，然后写报告。
平凡，又无聊的生活，直到2133年12月21日。
祝融基地响起警报，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会议内容是：外星生物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