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南下烽火》(中部)
龙水遗恨
四川龙泉山一战,蒋家王朝在大陆被彻底埋藏。山西、陕西、新疆等地国民党残余军队,经过一个多月时间集结成都,妄图与共产党解放军决以死战,挽回败局。结果不到一天,便溃不成军,士兵逃窜四面八方,成为地方土匪。在反共头子黄彪的指挥下,把各地土匪组织成第九路军,暗藏杀机,将与各地人民政府对抗。这时,大疤子带领一股特务兵逃上了流沙县飞峰山,与土匪头子万家兄弟结合,成立了九路军飞峰山支队,自任司令,暗地勾结伪乡长邱宽,意欲对抗共产党人民政府。解放的号角吹响了四川各地,佃户的儿子黄新受派回乡当了回龙镇共产党区长,旨在消灭土匪恶霸,不幸被敌人逮捕……
第十四章
经过几天的急行军,贺、李大军的全部人马,都聚集到了龙泉山脚下。张建明的连队,就扼守在只能通过一辆大卡车的盘山公路的口子上。这座高山是一个新生的横断山脉,山脚部分的岩层,都角度较陡地斜插入地下,山上怪石林立,数十个山峰连绵、纵横百余里,把个四川分做两半。它只有一条上山二十里,下山五十里的像蛇一样的盘山道;它婉延、迂回、曲折,慢慢爬向山顶,翻过唯一的一条峪口,然后滑坡缓缓而下就到了川西大平原。成都这座美丽的、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古城,就座落在它的中间。胡宗南的残部和蒋介石的其它杂牌军,半个月前,仓惶逃到了龙泉山上。他们已走投无路了,妄想占据着龙泉山的险要地势,与解放军决以雌雄,以便阻止强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向西挺进。他们在山上修筑了大量的坚固工事,架起了美式大炮,对准了山下。十二月二十五日,一切准备就绪了,解放军便开始了强有力的攻势。无数红色信号弹,高高飘过天顶,战斗开始了,全线大炮齐鸣,直打得山崩地裂,巨石乱飞;煞时,硝烟弥漫了整个龙泉山。国民党军队,居高临下,负隅顽抗;激战进行了两天两夜。在张建明连队扼守的汽车道口的正上方的山顶上,就是大疤子的特务连防守着。圆盘帽下的那块大疤立刻映入了张建明的望远镜里。大疤子是一个久经战斗的老兵油子,姓马名科。早些年间,由于在龙岩一战,与八路军赤膊战时,被马刀擦脸砍过削去了半边脸皮,差点要了他的狗命。从此,脸上就留下了一个大疤子,也因此,大家就给他送了这个‘大疤子’的称号,他的原名却很少人叫了,新兵就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然而他倒感到很得意,觉得这是一个‘光荣’,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最仇视共产党军队,作战敢死,于是,他很快地便得到了上司的赏识,不到两年时间,连续升到了特务连连长的职位。当日本鬼子侵占了大半个中国后,他就跟着蒋介石的中央军,窜逃到了四川;到抗日战争胜利了,他又随中央军开赴前线,窃夺胜利的果实,为国民党立了汗马功劳。按理,大该提升了,可是,在几年内战中,战况不利,几次被解放军差点完全消灭,垮了又拉起来,三番五次,还只有一个连队,就这一个连队,由于兵源不足,也不满一百号人;由于国民党的节节败退,顾不得他了,他窝了一肚子的气。这次大部队由陕西退往四川的途中,不断有士兵逃跑,更增加了他的烦恼,疲气愈益暴燥,动辙用枪毙来弹压。好不容易把一连人拉到龙泉山上,连续苦战,经解放军猛烈的炮火一击,死伤一大半,简直把他气昏了。他直楞楞地站在阵地上,瞪着血红的双眼,那葱蒜式的鼻梁一抽一抽的,两寸长的日本仁丹胡子沾满了泥灰,他一扭头,看见其它山头也遭到同样的命运。突然,他跳了起来,咒骂国民党无能;他更加疯狂地仇恨共产党,叫嚣誓与共军血战到底!于是,大疤子‘唰’地从裤兜里共掏出双手枪,两眼凶恶地盯住山下,声嘶力竭地嚎叫:“打呀!弟兄们;不打,我们就没命活啦!”接着,他又命令剩下的兵士,冲锋陷阵,穷凶极恶透项。“谁后退,就地枪毙!”困兽犹斗,一时间,无路可走的国民党士兵枪声大作,炮火连天,打得张建明他们抬不起头来。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双方艰苦地进行着争夺战,国民党士兵纷纷倒毙,解放军战士也有伤亡,打得难分难舍。突然,在蒋军的背后、蓉城方向,响起了隆隆的巨炮声,使得盘据在龙泉山上的顽固敌兵无比惊慌。山下的解放军顿时群情激奋,互相传送着:“刘、邓大军来啦!”战士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劲头十足,紧握手中枪,激动地高喊道:“打!狠狠的打!敌人逃不了啦!”解放军战士愈打愈勇猛,打得蒋匪军丢盔弃甲。这时候张建明连的一排长许诚,兴高采烈地唱起了快板:
嘿,同志们哪!
狠狠打的欢;
蒋匪丧家犬,
眼看快完蛋;
攻下龙泉山,
活捉胡宗南;
打倒成都去,
解放全四川;
气得蒋光头;
喊娘又喊天。……
“哈哈!”战士们爆发出一阵阵欢悦的笑声。张建明高兴地说道:“许诚哪,唱得好,你就把我们所有的歌都唱出来吧,等革命胜利了。再去上大学,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歌手。”许诚不好意思地说道:“指导员,太夸奖了,我比起连长来,还差得远呢。”一提起连长,张建明有些激动了,他说:“黄新是一个好连长,有勇有谋。近六年来的战斗生活,我们从来没有谁离开过谁,他在解放军部队里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指挥员。这与他刻苦学习分不开的,他把解放军部队当成了大学校,成为了能文能武的人,所以这次他另有任务,离开了连队。今天算起来,他才离开两个多月,我就觉得像缺少了点什么似的。如果他在这里,他能看到这成都之战的胜利,他也会呕出好歌来的。”“我一定好好向他学习。”许诚说。张建明点头说道:“是得向他学习;现在连长不在,我们也一定要把这次仗打好,彻底消灭蒋匪军,用实际行动,迎接解放战争的全面胜利!用我们的行动去写一首世界上最美最壮丽的歌!”于是,战士们更加振奋,英勇打击敌人。刘、邓大军从南面即时赶到了成都,使得这座美丽的蓉城不直于遭受到反动派破坏。他们从敌人的背后发起了突然进攻,与贺、李大军两面夹击,胡宗南终于支持不住了,失败了,彻底地失败了,他在美国人的掩护之下,爬上了直升飞机仓惶逃命,就连他跟随几十年的老电台长也没有能来得及带走。于十二月二十七日,成都解放了。龙泉山的国民党残匪军,己知大事所去,无心再战,即日全线崩溃;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只剩下少数顽敌四散逃去。张建明连终于把红旗插上了龙泉山顶。满山遍野,响彻着雄伟的口号声;战士们激情满怀,振臂高呼道:“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三天之后,一支由十五人组成的,无番号的小部队,鬼鬼祟祟窜到寇至县境内的飞峰山下,领头的就是国民党残部的特务连连长大疤子。在龙泉山战斗的最后一刻,他深感无指望了,于是,他便领着剩下的十四个士兵,在硝烟弥漫的山谷中爬了出来,日夜逃窜,前去与万达山结合,搞第二武装;这是暗藏特务头子黄彪早就授意好了的,制定了一个飞蜂计划。现在,他们安全到达此地,而没有被解放军发现;尽管他们有三天三夜没吃饭了,却都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十几个士兵,都是大疤子的贴身老兵油子。大疤子站在山前,看看疲乏的士兵,抬头望着眼前这山,山势陡峻,青葱绿郁,连绵起伏,远近别无人家,是一个好的去处。于是,他便命令勤务员上山联系,他就和其余的士兵,钻进山草丛中,倒头就睡,不一会,他们就发出了响亮的、猪一般的酣声。“马连长、马连长!”不知过了多久,喊声把大疤子从野草丛里,惊醒过来,坐直身子,用那肮脏的手,使劲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刚才他做了一个恶梦:他被一位胸前掛着望远镜、手握短枪的高大解放军,撵到一个悬岩边,正当绝望之际,他看见万达山两兄弟在远处,向他招手,于是,他便向前奔去,不料一脚踩空,一头栽下了深渊……醒了过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心还在怦怦乱跳。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忆着可怕的恶梦,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注意。“马连长,怎么啦?”“我?”“怎么就在这路边上睡起来了?你就不怕解放军来吗?”“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大疤子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看见是万达山站在面前,向他敬着礼,便尴尬地说道:“是万排长。”“等你多时了。”“哦”大疤子素来不愿在下级面前输面子的,他立刻背转身去,扯了扯破烂的军衣,翻过双手提起衣领,然后滑到颈下,扣好风纪扣。再转过身来站好,习惯地把手举到头上,当他的手触到军帽的软边时,他立刻一把把它从头上扯了下来,狠狠地甩到地上。“算了。”万达山急忙上前捡起士兵帽,拍打了粘在上面的草屑,递给大疤子道,“留着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以后我们东山再起嘛,现在屈着点吧。”“好,你说得很好。”大疤子重新把士兵帽端正地戴在头上,对万达山笑道说、“来到你这里,我就放心了。”从万达山背后转过来陈管事的下人。“嘿嘿!我是邱家副管事陈下得,陈管事的助手,这次我来传话。邱太太非常关心万老爷和马长官的安危。所以陈管事就叫下人来传递信息,飞峰山的确很好,不过这山下也并不是久留之地;解放了,耳目甚多;只要进了万氏兄弟的地盘,那就像进了保险柜,再相机行事。”陈管家传信人说。“噫,哈哈!想不到你也是一等一的角色。”大疤子自知强龙遇到地头蛇了,这好比一个高人,来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样,只得低声下气起来;然后又挺胸说道:“蒋总裁临走的时候说,在共产党立脚未稳之时,就要反攻大陆呢!他会空运帮我们复国。望我们地下人员真诚合作!飞峰山是我们反共的基地,希望邱老太和邱宽乡长密切配合,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来!现在有美国人支持,我们就大胆地干吧。我马某有朝一日,能出头露面,前程再起,一定忘不了众人!”大疤子说。“好说,好说,一家人嘛。”万达山讨好地说道,“马连长,请上山”“大家请。”陈管事传信人陈下桌说。“请。”万达山点点头。“好!”大疤子来劲了,喊了一声,“勤务兵!”“到!”“集合部队上山!”“是!”“起来,起来!”勤务兵转身走向路边上那些东倒西歪、睡得正熟的士兵身旁,连声喊道。可是由于长期的战事,他们没有睡好一个囫囵觉;由于斗争残酷,战斗紧张,以及三天来的长途跋涉,使他们刚刚翻过来的身子,又侧过去昏昏欲睡。喊了半天,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妈的屁!”大疤子暴燥起来,骂道,“你们都吃了共军的枪子儿了?死啦!”仍然没有动静。大疤子怒气冲冲地大声吼道:“起来!都给我滚起来!”“我、我走不动——了。”一个脑袋缠满绷带的伤兵。
“嗵!”大疤子那双尖皮靴,突然向那说话微弱的伤兵,用力踢去;凶神恶煞地伸长着脖子,骂道:“你找死!”那衰竭力尽的伤兵,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顺着山坡滚进了路沟里,脚蹬了两下,便没命了。其余的士兵都大吃一惊,刹时,疲劳和饥饿,全被赶跑了,一下齐唰唰地都从路边上、草丛里爬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望着他们发怒的大疤子连长。“集合!”大疤子怒吼道;接着又指着路沟里的士兵尸体命令道“班长,去把路沟填了。”“对,将就路沟把他埋了,避免共军发现你们的踪迹。”万达山说。“对,绝不能给共军留下我们的去向;我们这是一次秘密行动。”大疤子为了鼓起他那群将失去信心的士兵的反共情绪,翘着络腮胡,把手向后一剪,像往常一样,站在众人在前训起话来,“……我们要在这里和万排长合作,大干一场,给共产党来个腹地花花,配合蒋总裁反攻大陆……”“马连长,有话到山寨上再说吧。”万达山担心时间长了,会走漏风声,小心地打断了大疤子的话;说道,“我己分付伙房给弟兄们准备好了吃的东西……”“哎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们都已经三天了,没得到饭吃。走,上山去。”一听说有饭吃,死气沉沉的士兵,马上恢复了活气,乱嚷嚷的,争先恐后地拥住一团。这时候,一班长填好了路沟,回到了队里。大疤子便向他的士兵一挥手,说道:“上山。”陈下得这个传信人极熟悉地在前面带路。飞峰山位于三县的交界处,它虽划归寇至县所管,但较偏寂,杂树丛生,十分荒凉,从来是三县不管地区,就是在国民党统治时代,也没有力量去管,那里历来有土匪出没。这飞峰山,也是一个烧香佛地,山顶上建有一座古庙,人们传说这庙里的菩萨,很灵验,但是,自万达山起事后,这里就绝了人迹。从前,万达山的家,就在这飞峰山脚下。
在万达山还很小的时候,也就是还在他的祖父手里的时候,他家最初只有一间破草房,在这荒草丛中开出一片土地,自种自吃。有一年闹天旱,颗粒无收,于是他祖父就带着他父亲去做贩卖私货的生意,从中赚得一点钱,度过了难关;从此,钱就像块磁铁,吸引着他的父亲,一个劲地做骗人生意。这样,由于长期在外,他父亲学得了一身敲诈勒索的手段,胆子也大了,后来,索性干起走私的勾当来,发了横财。草房变成了瓦房,阔起来了,有了名声,一些地方上的财主,也纷纷登门,和他家巴结在一起。可是,当万达山长到十五岁时,也就是万达青刚满十岁,那年他家出了一庄祸事,使他的家又发生了一场大的变迁:一天,万达山的父亲同他祖父一道,从寇至走私盐巴回来,身上带着一大笔钱,正走在半道上,天就黑了。当走到离家只有十多里路的黄角垭时,突然从黄角树后,跳出三个“棒客”来,拦路把他们抢劫了个精光;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把他的祖父抛进了旁边的深沟里,摔死了。他父亲见事不妙,拼命挣脱了对方的手,撒腿就跑,等他父亲跌跌绊绊回到家里,就病到了。他父亲在家躺了一个月,病好之好,发誓要叫两个儿子学拳术,一来找机会报仇,二来可保自己的家业。于是,他父亲四面八方寻找拳师;他父亲不知从什么地方,打听到流沙镇周家武馆,当家的周武,从小在戏班子当过武生上混过饭吃,又是义和团的子孙,有一手好拳脚,他就领着两人儿子到流沙镇,拜周武为师父学习武术。谁知万达山和万达青两兄弟,自学得了些武术之后,回家便不再劳动了,成天伙同一些财主家的浪荡公子,到相隔三十多里的回龙镇上,与地痞流氓混在一起,提劲打把,招惹是非。以后常常不回家,又在石佛镇吃、喝、嫖、赌,抽大烟,还与黄白玉勾搭成奸。父亲被气死了,他俩就拉上一伙子人,干起打家劫舍的“洋棒客’’——土匪来了。这飞峰山便成了他们的匪窝。万达山和万达青后来在国民党部队上又练有一手好枪法,左右开弓,百步穿杨。因此,远近的人们都很害怕,他们指名点姓上门抢东西,不敢哼半声,成了这地方上的两个祸害。后来周武要清算门户,万达山和万达青又投奔到黄彪现在部队上鬼混了三年。现在,他俩受派遣重新又回到飞峰山,重新占据了山头;现在有了洋枪,一下子又招来许多地方上的恶霸、地痞和惯匪,同时又拉夫,又抢人,拼凑起了一支有五百来人的大股土匪武装。这阵子,又不断地有三三两两的游兵散勇和外乡的逃亡地主,跑来入伙;不断地扩大着万达山的土匪势力。今天,来了特务连长大疤子,勾结一起,狼狈为奸,更增添了万达山的嚣张气焰。万达山在旁陪伴,大疤子一伙国民党残兵败将,艰难地走在山路上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顶的第三层山寨。他们刚刚坐下,热气腾腾的甑子干饭便端了出来,饿慌了的士兵,立刻一拥而上;抓的抓筷子,抢的抢碗,诞水在喉头湧来湧去;他们急不可待地争着吃第一碗饭。结果,拥挤使得谁也掏不着饭,相反地,碗却打烂得不少,白生生的大来干饭被撒了满地。“啪!啪!”大疤子急忙上前对准后面两个士兵,就是两耳光;骂道;“妈的屁!挤什么?跟老子散开!”“不要挤嘛。弟兄们,饭有的是,吃饱了,跟着我们好好干吧。啊!”万达山在一旁劝说道。“说的是,弟兄们,先排好队,再依次打饭,谁不遵守就揍谁?”歪班长挥着拳头说道。这一说,士兵们,很快地都端上了饭,狼吞虎燕地吃起来;随着肠胃的蠕动,死灰色的脸,渐渐有了丝丝血色。吃饭罢,士兵们散乱地躺倒在草地上,晒起太阳来,虽然,冬天太阳的热度,是那么微弱;然而,这却是多少年来少有的宁静呀!这群饿食之客,己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僵尸,他们盲目地跟着国民党打仗,其余什么都不知道。在吃饱喝足之后,便把人世间的一切忧怨、惊吓和疲劳,丢到了九霄云外;他们一会就在地上,抱住一团,互相嬉戏起来只有大疤子,由万达山陪着,在山上转游,用他那对三角眼,不断地观察着这山上的一切情况。大疤子来到这山的最高点,那里修着一座石磊大碉堡,站在那里,可以看得很远很远,四面都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大疤子奉承地说道;“这山势就是好,四周环绕都是深山峡谷,前有大山,后有大山,山山阻隔,道路迷糊,加之白云在半山腰里缭绕,这飞峰山就好比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块乌云。山寨居中,四周又筑有这里外三层的石寨墙,徒峭结实,只有前面的唯一的一条上山道,真是易守难攻啊!哈哈……是一个打游击的好地方,万兄真有眼光呐!”“哈哈!马连长太广夸奖了。”“不!这确是一个好地方。”大疤子颇为激烈地说道,“现在,国军在大陆上算失败了,我们要在这里搞第二武装,必须要有一个好基地,这里正适宜打游击。毛泽东就是这样搞的,躲在山里打,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我们败了。现在我们用同样的方法,打击他们,在共产党内地搞破坏,肯定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等待将来,蒋总裁打回大陆,我们就好说话哟!”“那吗,依马连长的高见,现在,我们应该怎么个搞法?”“拉大队伍!”“怎么个拉法?”“首先连夜派弟兄们下山,把退下来的散兵游勇收集起来,全弄上山;然后,趁共产党还未进入这地区,把飞峰山周围的老百姓都赶上山来,强迫入伙;这样,大致也有千百号人。根据黄彪总指挥的命令,现在可以成立飞峰山九路军支队….…”“九路军支队?好!好;比我当一个排长强多了。”“是嘛,我当了近十年的连长,仗打了不少,可是打去打来,还只有七、八十号人。现在搞第二武装就不同了,这里我是司令。”“现在,马连长哦不,马司令独挡一面啰!”“全要仰仗万家两兄弟哩!我马上委任你万达山为副司令,你兄弟万达亲为第二副司令兼参谋长。我们现在不是土匪啦!”“哈哈……”在笑过之后,大疤子问道:“万兄,这得看你的啦。赶快把部队拉起来吧。”万达山来劲了,两脚一并,说道:“凭我万达山两兄弟的本领,要拉上千百号人不成问题。现在立刻就办,兵贵神速嘛,啊。留老二在山上办理内事,我打算去石佛镇走一趟。”“石佛镇?”“就是那个南来北去的大道口。打散的兄弟们也许会经过那里。”就是我们邱老爷邱乡长的地盘。陈下桌献媚的说。“啊!想起来了;对,邱宽和邱管事他们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就是,邱宽的消息很灵通。”“邱宽现在怎么样?那地方解放了,他遇到麻烦没有?”“他现在在执行第二套方案,钻进了共产党的政府里;他可以给我们提供共产党的重要情报。”陈下卓说,“这次,他准备还要扩大他的保安队。”“那我去把他的保安队拉过来……”万达山抢着说。“好哇!我们这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啦!”大疤子拍着屁股说,“同时,有邱宽做耳目,我们这支飞峰山九路军就活了。反共复国指日可待。”大疤子兴奋得直湍粗气,那长长的伤疤扯着脸一抖一颤,浑身冒出了热汗。他赶紧把风纪和一把撕开,让山风灌进长长的脖颈,像吃了一付清凉剂,顿时忘乎所以。他想到这十几年拼死拼活地打仗,差点把命丢掉,却始终没有得到提升,窝了一肚子的气;没想到来这里如此顺利,单等立下汗马功劳,三个月后,蒋总裁反攻大陆,他就有可能破格提升为将军,因为他是反共英雄……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彷佛看见了刻着蒋光头的勋章向他迎面跑来,他失口笑了……突然,一股冷风从对面的山谷里吹来,大疤子的鼻子一酸‘扑味”打了个喷嚏,使他从幻梦中惊醒过来,他慌忙把敞开的衣领扣紧,又一手拧去一把清鼻涕。“马司令,你伤风啦!”“哎呀,这山上还真凉呢。”“只要在这山上往得长久了,也就会适应的。”“噢,对。”大疤子遮掩道,“万兄,你几时动身?”“明天是赶场天,正好人多不显眼,变个装束就混进去了。”陈下桌讨好地说。“好,我们一同回镇,先打点一下。”万达山同意地说道。“好,事不宜迟,你说的对,兵贵神速嘛,我们应该抢在共产党的前面。哈哈……”大疤子奸狡地说道,“同时,我们的每一个行动,都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耍出我们特务连的手段来,在共产党的腹地活动……”大疤子和万达山一边走一边说,来到山前。这时,穿着破烂的付二娃,戴着一顶垮垮草帽,同着另外五个小伙子,吃力地挑着水,缓缓地踏上第三寨门的阶石;一个持枪的匪兵跟在最后一个挑水人的后面。付二娃一抬头,便碰见大疤子射来的目光,吃了一惊;他觉着此人有点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付二娃迟疑了一下,低头猛然想起来了:五年前石佛镇过兵,是他出手打死三弟,抓走大哥的那个国民党军官,而且,又是他在瘟猪桥边行凶抓走三舅周勇的那人,脸上那块大疤子特别引人注目。于是付二娃又好奇地扭过头去,却发现大疤子还在看着他,他连忙低下头来,挑着水走了。大疤子没有说话,一直目送着付二娃他们进了古庙旁的伙房门,才转过身来问话。“这都是些什么人?”“伙夫。”“来多久了?”“是前一个月,我被派遣回山时,从石佛镇带来的。”“流沙镇人?”“他们共十来个人,是流沙镇乡长邱宽给我们抓作人质的人,想给“贫农团”一点颜色看,作为他对我们的支持!是对反共事业的一点贡献。”“唔,很好。”“不过,这十几个人可不好管呐;他们都不愿入伙,特别是那个付二娃,就是刚才挑水走第一的那个人,总想逃跑。”“你告诉他们,谁逃跑就枪毙!”说毕,大疤子两手懒洋洋地向上伸开,打了一个哈欠。万达山见大疤子困了,就领他回身进了石碉堡,上楼睡觉去了。在飞峰山匪窝的伙房里,断断续续传出切菜案板的‘乒乓、乒乓”声,其中夹杂着几个年轻伙夫那听不清的议论;付二娃和他的同伴们,正在悄悄地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开初给大疤子他们端饭的烧火大爷说道:“这十几个兵不兵,匪不匪的家伙,简直像从地狱里放出来的一样,饿得直打颤,还逞强。”付二娃放下水桶说:“我见过那个大疤子,他是一个国民党军官。”龙桂山停住手中的菜刀说:“看那人,一脸横肉,就知道是个不知杀了多少人的魔鬼。”一个挑水的小个子,坐在小缸上说:“那两支三角眼,就像狼的眼睛一样,刚才我们挑水上来,正碰上他站在山前,两颗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住我们,吓得我脊梁发麻。”另一个瘦小子,把斡面棒在案板上敲得“咯咯”响,气怒地说:“他凶什么?国军怎么跑到这儿当土匪来了?”烧火老大爷,猛地往灶肚里丢了一把柴火,说:“他们准是被解放军打败了。”龙桂山举起菜刀,一下子把一把大萝卜砍成两截,说:“看那人脸上的那块大疤子,也准是解放军劈的。”烧水大爷停住送柴,急忙答话道:“我看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付二娃接着说:“解放军快来了……可是……”伙夫们七嘴八舌地咒骂着国民党和土匪,付二娃忧虑地从门洞向外看去,望着远远的天边。焦急的说道:“为什么解放军还不打过来呀?我们现在被管控得很紧,走不了哇。真急人。”伙夫们立刻沉默不语了,各自像泥塑一样立着,都被付二娃这句话打动了,他们从心底里思念着亲人解放军;虽然他们还没有见过解放军究竟是什么模样,但他们原在石佛镇都或多或少受过王运福的革命教育,知道解放军是解救穷人的队伍,因此,这阵他们多么盼望解放军来解放自己呀!“你们在谈论些什么呀?”突然万达青的粗暴嗓音从门外传来;同时随着门的翻动,万达青那粗胖的身体伸进了伙房,他一边揉着猩松的眼球,一边从手缝间向屋里窥视。伙房里的人,顿时吃了一惊,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在沉默中互相望着。这时,烧火大爷干咳了一声,向灶肚里丢了一把柴木,慢腾腾地看着大伙说话。“我们在说这些才来的弟兄们真辛苦呀!几天几夜没有吃饭,还坚持跑了这么远的路哇!”“看那个吃饭样儿才真稀奇呢。”瘦小子俏皮地插话道,“是我们怕饿不了三天就……”“呸!熊兵;是被共军打败了的草包!”万达青没等瘦小子说完,便粗野地高声怒骂起来,同时用挑战性的眼角向躺在伙房门外远处草地上的国民党士兵瞟去,好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你骂谁?”一个黑汉子特务兵正在聊天,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不相识的人在骂他们,便火了;从地上“蹬”跳了起来。“那小胡子骂我们是熊兵;是草包。”一个拐腿士兵拉了一把躺在身边的歪班长把话讲给他听。“什么?你有能耐你去!骂我干什么?你有能耐为什么当土匪?”歪班长终于被激怒了,暴燥地从地上爬起来,对“小胡子”反唇相饥。“你放屁!”万达青离开伙房门,跑上前来,就要动手打人。“你要打架吗?”众士兵惊骇地都从地上爬了起来,撩衣挽袖,吵嚷开了。“要打架啰!”黑汉子特务兵高声喊道。“马连长!’哦不,马司令!快来呀!”大声的喧哗,吵醒了睡觉人,万达山和大疤子闻声,急忙跑出碉堡,奔了过来。“你们这是干啥?”万达山慌忙插进万达青和歪班长之间。“兄弟;歪班长,你们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哇!”“屁!什么自家人?都是些只会偷吃的米耗子。”万达青仍不服气地骂道。“你……”歪班长刚要对骂,看见大疤子到了,便忍住了口。“发生什公事?”大疤子一面跑,一面扣衣服,穿进人丛,一眼看见发怒的万达青,连忙陪笑道,“啊!是达青兄弟,弟兄们不好,多多包涵,他们多有不认识你的。”“弟兄们不礼貌,该打!今天是初次,看在马司令面上,权且饶了这一回。啊!兄弟……”万达山丛中调解道。大疤子命令道,啊哈,兄弟们听着,这位生有小胡子的兄弟叫万达青,是我们九路军副司令。喊副司令好!于是,特务兵齐声喊了起来,副司令好!“嗯!”万达青气粗地应了一声,跟着万达山走了,“走到妇女营中去消消遣。”一会儿便传出女人的尖叫声和万达轻的奸淫声……原来是万达山把大疤子领进山后,开饭的叫嚷声,把在古庙里睡觉的万达青从睡梦中惊醒过来,透过纸窗,发现了新来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