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讲道
“噹——”
深沉悠远的钟声打破了观中的宁静，黄铜大吕浑厚有力的震碎空气，召集道众。
“道运兴隆！道运兴隆！今日我观之幸，观主修行深厚，德行高远，终得仙人青睐，于仙山之上授以长生仙法，此乃我观之大福缘也！
为庆此盛事，观主特于三清殿布置法会，普度众生。此等机缘，千载难逢，所有道人皆应珍惜，速速前来听道，共沐仙恩，同沾法喜。
愿我观道运长存，法脉永续，仙人庇佑，道炁长存！”
激动得双目充血的道士们甩开两条大腿，在观中来回奔跑宣告这一盛事。
正在静修、参悟、洒扫、抄写的道士们闻言精神不由得一震，慌忙放下手中的事物，匆匆朝着庄严肃穆的三清大殿赶去。
“听说了吗，今日仙山之上，唯有老观主一人得仙人讲法！”
“我道兴盛有望，我等长生有望啊！”
“等……等，什么仙山？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迷迷糊糊跑回道观里的妙真心脏砰砰狂跳，见周围人皆面露狂喜之色，整个道观都被这股狂喜之气所感染，那份狂喜与期待，如同决堤的洪水难以抑制，决计做不得假。
“今日早时，有仙山天降落于渊山，观主和殿主都说这是天仙降世临凡，前去寻仙访道了，如今归来必是得了仙家道统，此等大事，你竟不知？”
妙真昨夜抄写道经太困乏，今天睡过了头，早上起来时张道清已经带着门徒出发了，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什么？！不，不可能吧？”他毕竟没有亲眼目睹过那天降巨山的骇人一幕，闻言顿时半信半疑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道人面容扭曲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混账，说得什么浑话？那仙山降世我等看得清清楚楚，回来的同道也说了，唯有老观主一人得了仙缘，岂容你这小小道童置喙！”
妙真面皮发麻，只道莫非整个道观的道人都疯了不成，竟一个个都信誓旦旦说亲眼见到真仙降世。
他自幼被送进这观里，却从未真见过什么怪力乱神之事。
不过是糊弄山下那些乡野愚夫愚妇们的杂谈罢了。
但眼下人人都是情绪高涨的亢奋模样，也不免令他内心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动摇，慌忙接嘴道：“师兄见谅，我是刚刚才睡醒还有些糊涂，一时口不择言。”
“哼！”
道人拂袖而去。
妙真也不敢耽搁，连忙将手里的脏衣篓往杂事房里一扔，汇入人流朝着三清殿而去了。
……
三清殿。
青石砖铺就的殿前广场上，摆满了蒲团。
七大殿主面容肃立，观中道士齐刷刷聚拢在殿外，人人脸上都带着敬畏与期待之色。
几缕青烟徐徐燃烧，忽地有人轻敲铜钟——
殿侧，身着深紫色云龙丝绸道袍戴莲花冠的张道清缓步踏入。
众道人稽首行礼，云雾缭绕，为此刻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仙气。
‘嘶——’
人群末尾，妙真眼见那中年道人竟真是年轻了三四十岁的老观主，不由得只觉后脑勺一阵阵发麻。
血液从尾椎上涌。
某种观念，清晰的破碎了。
紧接着是强烈的贪欲争先恐后的蔓延出来。
什么怀疑、不解此刻通通被抛之脑后，妙真死死盯着老观主，心知此生最大的机缘恐怕就在当下了！
若自己得授仙法后，逍遥一世、飞升得道，这种种虚妄幻想莫不是有成真的一天？
而道清的首次露面，则让酝酿许久的气氛真正开始轰动！
虽说之前随他一同下山的道人们都是道观嫡系，但人数实际上相比起留守观中的百名道士来说占比不高。
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观主有了仙缘，但却并不真正了解这仙缘是如何恐怖。
如今眼见到长久未曾露面的老观主竟真有返老还童之态，偌大的道观内竟然鸦雀无声。
只有留守道士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的神情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内心的震撼。
有的道士瞪大了眼睛，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有的则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自上古道家以来，追寻长生不死就是玄门中人毕生的执念。
道士们禅精竭虑，前赴后继地一门心思研究长生之法。
金石铜汞练的丹药敢吃，辟谷冥想活活饿死的事敢做。
只为那虚无缥缈却又令人向往的长生之梦。
然而，尽管千年来道士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与牺牲，长生不死之境却始终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似真似假，令人难以捉摸。
但今天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观主的容颜变化做不得假，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抹去，取而代之的是青春焕发的面容和勃勃生机。
过了许久，当道士们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纷纷议论起来，眼神中还是充满了对观主返老还童奇迹的赞叹和敬畏。
“肃静！”
道童敲钵示警。
张道清轻抬眼皮，终于开始正式讲道。
众道人心神沉浸，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错漏了什么关键。
听了半晌，蓦然发觉，这……好像还是道经上那一套啊。
张道清面不改色，但敏锐地从众人的表情看出了端倪。
他内心当中则是双手一摊，表示我也没辙。
毕竟仙人除了赐予了他灵药改善寿数之外，并没有传授他长生法啊！
但当下这个场面，总不可能回观以后啥也不干吧？
这群如饥似渴的道士们会把他活剐了的！
看看这些年青人的表情，都快急得冒火了，那种想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太熟悉了。
想当年自己在台下望着老观主时也是这个样子。
那只好随便编点道经上的话术糊弄他们了，反正谁也不知道仙人到底传授了些什么给自己。
难道要告诉你们，我是真仙转世，来此世历劫的？
没意义。
上仙说了，此乃无灵之界，这些人永远也不可能飞升得道，谁让他们没有一个上仙师尊呢？
但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访仙归来什么也不做，日后对道观的掌控力必然会受到影响。
不如借口讲道，掺杂一些自己也听不懂的道经进去，先把人糊弄住。
他们听不懂，才会对自己这个唯一遇仙之人产生祈求。
观主的位置，才会越坐越稳。
望着此刻台下密密麻麻听得如痴如醉的道众们，张道清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怜悯之色，却无人发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张道清虽老朽，却也能做到不偏不倚，平等的漠视你们每一个人。
只叹尔等，于仙道无缘矣……
人群前，道观各大殿的殿主们摇头晃脑，时而凝神思考，时而点头赞同，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当张道清讲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三清殿都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直到道童轻敲铜钵，这才唤醒了众道人。
“今日听观主讲道，方知晓何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不错，不错，发人深省。”
“吾感悟颇多，真恨不得立即觐见上仙一一阐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