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与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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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时代的罗马城

罗马城市在帝国时期被改造得尤其明显。屋大维关闭了雅努斯神庙,建造了和平祭坛,象征着罗马和平(Pace Romana)的时代来临。从和平祭坛一直往南走,就能到屋大维初建的万神殿。这形成了罗马城的南北中轴线。

屋大维之后的历任皇帝对城市都花费了很大心血进行建设,尼禄甚至被认为纵火烧了老城,就为了建造一座全新的城市,当然,他的金宫还没完工就被放弃,如今被埋在了大斗兽场附近的地下。大斗兽场则是后来的皇帝韦伯芗利用俘虏来的犹太人建造的。

如果说罗马城市的公共空间受谁影响最大,首推图拉真(Trajan,98—117年在位)和哈德良(Hadrian,117—138年在位)。他们系统性地改造了罗马城,热衷于兴建公共工程,增添了许多今天仍具很高可辨识度的景观。在40年当中,罗马帝国连同永恒之城一道,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甚至两相呼应。

一、改造罗马城的图拉真

图拉真对罗马城做出很大的贡献。相对于罗马帝国初期皇帝以血脉相继,五贤帝时期(96—180)是以皇帝选择继子的方式传承的。图拉真和哈德良均来自西班牙南部贝提卡行省,通过个人实力在罗马崭露头角,先后成为皇帝,并相继在宏阔的舞台上纵横捭阖,推动罗马帝国进入黄金时代。他们也都将自己的胜利和骄傲刻在了罗马的城市中。

图拉真在罗马留下的痕迹非常明显。前面讲到罗马帝国广场取代共和广场成为帝国时代的中心,而在许多皇帝建造的广场中,规模最大的当属图拉真广场。这里比恺撒广场、奥古斯都广场要大很多倍,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它也是诸帝陆续建造起来的帝国广场群中的最后一个。广场上矗立着高耸入云的图拉真圆柱,高达40多米,是图拉真打下多瑙河以北的达西亚(今罗马尼亚)之后建造的。圆柱表面的浮雕描绘的是达西亚战争的具体场景,螺旋上升,顶部最初是图拉真的铜像,基督教时代被改成圣徒彼得像。柱子里面有可以登顶的楼梯,但几乎从不开放。圆柱下面就是图拉真的墓。

图拉真(梵蒂冈博物馆)

图拉真广场位于卡皮托林山和奎里纳尔山之间的狭仄区域,平坦的地方都被之前的皇帝们建造了广场,想不到的是,图拉真硬是把奎里纳尔山的一部分夷平,用于建造广场,这种粗暴的方式获得了比所有其他广场都更大的空间。虽然后来被墨索里尼建造的帝国大道占用了一大半,但是还能够看得出当年的磅礴气势。这片废墟广场上,今天依然还有很多列柱,这些列柱当时撑起了柱廊,环绕在广场周围。东西向的露天矩形广场的西边是一座巴西利卡会堂,被冠之以图拉真的家族姓氏——乌尔庇亚会堂,如今也是列柱最多、最密集的地方。广场的南北两侧是两个向外凸出的半圆形建筑,作为学校。看平面图,会发现梵蒂冈圣彼得教堂前面广场上的柱廊跟这里结构非常相似,贝尼尼建造臂弯一般的圣彼得广场柱廊时,难道是从图拉真广场寻找到的启发和灵感?穿过乌尔庇亚会堂,再往西就是图拉真圆柱,圆柱旁边是图拉真建造的大型公共图书馆,体现了充分的公共功能。圆柱西边的图拉真神庙是皇帝死后被封神的纪念殿堂。露天广场上还立着一尊图拉真驾驭四匹战马的铜像。广场北边建有一处大型购物中心——图拉真市场,让这里更接地气。正如今天的万达广场,图拉真广场这个集办公、休闲、文娱、购物于一体的综合性建筑是图拉真赠给罗马城的礼物,更是他自我宣传、提高声望的工具。

恺撒建造恺撒广场是想要在共和广场之外确立一个新的公共中心,图拉真建造图拉真广场,则是希望在众多帝国广场当中进一步引领潮流。它们竞相吸引市民,在城市中以实用、气势和威严打造代表自己声望的空间。可以说,图拉真广场将历任皇帝修建的罗马帝国广场群在规模上推向了巅峰。

大斗兽场东边不远处,图拉真在尼禄金宫的废墟上建造了图拉真浴场,由建筑师阿波罗多洛斯设计,为帝国时期的皇家浴场奠定了基本形制:有热水厅、凉水厅、汗蒸厅,还有健身房、会议室、游戏室、餐厅、酒吧、商店等,与他建造的广场一样,也是一个综合性的大型公共机构。如今的罗马城只剩下了三座浴场废墟,图拉真浴场是最早的,之后一个世纪先后建造的卡拉卡拉浴场和戴克里先浴场,分别位于城市中心的南边和北边,占地更广,规模也更大,为古罗马人的洗浴文化推波助澜。曾经金碧辉煌、雄伟壮观的图拉真浴场,如今只剩下了稀疏的几处废墟,甚至都不再能看得出曾经的浴场样子。

图拉真的工程还包括分散在意大利各处的大道、桥梁、港口等,这些都是由他最器重的御用建筑师阿波罗多洛斯负责的。图拉真往往将大致的想法告诉阿波罗多洛斯,然后由这位专家具体操作。更多的时候,图拉真是不管细节的,全都放手交给专家去处理。图拉真几乎一直都在马背上奔波,四处征战,对文化的品位有限,因此在他为罗马建造的绝大部分公共工程背后,都有阿波罗多洛斯的支撑。这个伟大的建筑师来自叙利亚,也被叫作大马士革的阿波罗多洛斯。那么,东方的风格有没有通过这位建筑师影响到罗马呢?

二、罗马与波斯的“相爱相杀”

图拉真在两个方面对罗马帝国的疆域有较大的突破。一个是兼并了达西亚,即今天的罗马尼亚,将边界推进到多瑙河以北,另一个是对波斯大获全胜,占据了两河流域的上游区域。尤其是后一个,可以说是开天辟地般拓展了罗马的疆域,将其从未踏足过的两河流域纳入,并且沉重打击了波斯人。

罗马与波斯的恩怨还要从亚历山大大帝的遗产讲起。

亚历山大大帝成功地击败了古波斯帝国,追杀了国王大流士。当亚历山大帝国解体后,东方的遗产由塞琉古王朝(公元前312—前64)接收,从西边的土耳其叙利亚巴勒斯坦一直到东边的中亚阿富汗,都属于塞琉古王朝的地盘。但是,公元前200年起,塞琉古的危机就来了。西边出现了正在崛起和扫荡地中海世界的罗马,中部出现了复兴的波斯人建立的帕提亚王朝,东部的巴克特里亚希腊人政权则宣告独立。这几个新政权如同饿狼一般对塞琉古围攻撕咬。尤其是罗马和帕提亚,争相将塞琉古王朝的希腊化遗产瓜分殆尽。

塞琉古王朝于公元前188年被罗马人占领了小亚细亚,公元前143年承认犹太马加比王朝独立,公元前141年其美索不达米亚被并于帕提亚帝国,公元前64年,其叙利亚被庞培并为罗马的一个行省。随着罗马和帕提亚越来越近,两者之间的缓冲地带一点点被蚕食,两强之争必有一战。

关于罗马,以往传颂最多的是公元前最后一个百年罗马共和向帝制的转型,但是放到国际大背景中,就会发现这个转型不仅仅是国内事件,它更是国际趋势的衍生。公元前120年前后罗马在地中海的霸权基本确立之后,主要任务就是同东方的劲敌帕提亚进行拉锯战。这场拉锯战持续了好几百年,一直到帕提亚灭亡和萨珊王朝(224—651)兴起后还在持续。双方争夺的焦点其实就是亚历山大大帝的遗产,尤其是塞琉古王朝的地盘,即地中海东部的叙利亚、伊拉克、小亚细亚等地。

在这个较量的过程中,波斯起到很重要的作用,却往往被忽视。米特里达梯二世(也被称作大帝,公元前124—前87年)在位时期的波斯,起到东西方沟通桥梁的作用,西边拥有杜拉·欧罗波斯等希腊化时代建立的城市,控制从叙利亚经过两河流域到波斯湾的商路,东边则同汉朝相通。汉武帝派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时就到了帕提亚。有意思的是,米特里达梯二世和汉武帝这两位雄才大略的君主都去世于公元前87年,在位时都加强了彼此的沟通,凿通西域应该是双方共同的目标。米特里达梯二世回访时赠给了汉武帝鸵鸟蛋和魔术师。据说帕提亚垄断了东西方之间的丝绸,经常将巴掌大的丝绸贴在普通布料上卖给罗马人,却按照丝绸的原价。为了阻止汉朝同罗马接上头,帕提亚还欺骗了中国使者甘英,让他打消渡红海到大秦的念头。

波斯文化对东西方也都产生重大影响。它的拜火教和密特拉信仰在贵霜帝国(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交汇处)影响到佛教,催生了弥勒佛、阿弥陀佛等波斯化的佛教神祇。它对希腊文化的接受也促使雕塑雕刻艺术传到更东边的印度河流域,形成了犍陀罗风格。在西方,它推动了基督教的大发展,基督(救世主、弥赛亚)的出现与其密特拉信仰关系密切。波斯崇尚规模宏大的仪式性建筑,注重排场、对称,如古都波斯波利斯,众多高大的石柱组成柱厅,作为宫殿接见外国使节。这里与图拉真广场的柱廊很像,都体现了东方式君主的威仪。而被图拉真攻陷的波斯帝都泰西封应当也影响了罗马发展宏大建筑。有意思的是,四百多年后,萨珊波斯的库思老一世又仿照罗马风格建造泰西封新城,立起宏大的拱门,同时期查士丁尼修建成了索菲亚大教堂,它们宏伟的穹顶建筑与罗马早先的万神殿和马克森提乌斯拱门颇有类似之处。古罗马人讲究实用,一向看不上希腊人的浮华,但时过境迁,帝国时期也模仿起了东方的纪念碑式建筑,而这种风格后来又再度影响复兴了的波斯帝国。

但是,帕提亚始终将罗马作为头号敌人。公元前89—前65年的三次米特里达梯战争,就是帕提亚鼓动其在希腊和小亚细亚的附庸同罗马展开的。这里的米特里达梯是本都国王米特里达梯六世,作为希腊化国家的君主,却具有伊朗血统,也采纳了波斯人的名字米特里达梯,意为“密特拉的赠礼”,源自波斯拜火教的神祇密特拉。

当罗马兼并叙利亚后,便与帕提亚接壤了,双方开始围绕着两河流域和亚美尼亚出现矛盾。罗马大将克拉苏信心满满地于公元前53年东征波斯,却在卡莱之战中惨败,甚至命丧战场,罗马士兵被杀2万多,被俘1万,发配今土库曼斯坦谋夫,至死都未能返回罗马。公元前44年恺撒准备好东征,却在出发前夕被刺杀。恺撒部将安东尼与埃及联合进攻帕提亚,却再次以惨败告终。屋大维无奈,只能同帕提亚签订同盟条约,以幼发拉底河为界。波斯成了罗马人心口上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

罗马人对波斯人的仇恨,直到一百年后的图拉真时期,才得到了洪水般的释放。借口中立国亚美尼亚摇摆不定的归属问题,图拉真决定出兵彻底解决帕提亚问题。公元113年秋,已经60岁的图拉真率领10万大军,经希腊到达叙利亚的安条克。大军很快征服了亚美尼亚,然后从这里全线向南进攻,很快就征服了美索不达米亚的北部地区。在此后的两年中,图拉真的大军不断向南和向东进攻,最终将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并入罗马,建立美索不达米亚行省。北到黑海和高加索,沿着底格里斯河向南直到波斯湾,都成为罗马的领土。进入印度洋,征服印度,亚历山大大帝曾经的梦想似乎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116年,图拉真乘胜追击,攻下了帕提亚王国的首都泰西封。此举将罗马一下子抬到了世界第一帝国的位子上,元老院授予图拉真“帕提亚征服者”(Parthicus)的称号,他还拥有“日耳曼征服者”(Germanicus)和“达西亚征服者”(Dacicus)的称号。加上十年前纳巴泰王国被兼并后建立的阿拉伯行省,罗马帝国在东方的疆界已经地跨“三海”——地中海、黑海、红海和波斯湾所在的印度洋。

但是,这块土地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紧接着,就出现了美索不达米亚全境此起彼伏的起义,各地以游击战打击罗马军队,对罗马人和希腊人大开杀戒。图拉真也病倒,不久去世。哈德良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军,结束了这场为期四年的战争,罗马的东部边界又回到了原点。

三、“建筑狂人”哈德良

在罗马,有许多以皇帝名字命名的神庙。给人印象最深的当属哈德良神庙。这座位于万神殿附近的神庙,如今只剩下几根立面石柱,其余部分是后来建造的,现在被一个银行占用。傍晚经过时,会遇到一场灯光秀,在古典音乐营造的氛围中,激光灯照到残存的柱子上,神庙立面上映现出哈德良皇帝的头像,然后按照哈德良的人生时间线讲述罗马帝国最辉煌的那些年月,最后定格到他在位时期罗马所达到的版图。虽然只有一个小广场,但足以感受罗马帝国谢幕后的孤寂和落寞。

哈德良非常现实地从两河流域退兵,重新确定了帝国的东部边界,并且在各地建立“长城”。他在最北边的不列颠建造“哈德良长城”(Limes Britannicus),防御凯尔特人;在北非也建立了毛里塔尼亚长城(Limes Mauretaniae),以抵御沙漠游牧民;在上日耳曼地区(即德国西南部和瑞士一带)则建立雷蒂亚长城(Rhaetian Limes),以防日耳曼人的入侵。此后,这些防线随着罗马的扩张有时还会向外拓展,哈德良之后的皇帝安东尼就将不列颠的长城和上日耳曼的长城向外拓展了很远。

哈德良是一个极爱旅行的人,他的行程遍布帝国的各个角落。这说明此时的皇帝已经不再致力于扩张,而是转向以管理和防守为主。罗马帝国的战略发生转变。

相较于粗犷、理性的图拉真,哈德良更为细腻、感性,他迷恋希腊文化,甚至将自己视作希腊人。在罗马人看来,希腊是有文化的地方,虽然希腊衰落了,但是希腊人仍然广泛在罗马贵族家庭中担任家庭教师,向罗马的精英传递希腊文化。然而,那些热衷于希腊文化的皇帝,像尼禄、图密善,却又都被贬称为暴君。希腊文化的随意性、极端性似乎影响到了罗马皇帝中具有歇斯底里爆发潜质的一批人。哈德良难以遮掩他对希腊文化的推崇,但他又想要做一名“贤帝”。因此,当内政外交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之后,他才充分表现出了他的希腊情结。

哈德良(梵蒂冈博物馆)

哈德良相当大一部分的行程与希腊世界是密切相关的,他的队伍中,有很多诗人、建筑师,这些专家是他享受旅行的重要陪伴者。有人说他和妻子感情不和是他出行的动机,也有的认为他在旅行途中沉湎于美少年安提诺乌斯的陪伴。这个故事大量出现在古希腊主题的雕塑作品中,哈德良为死后的安提诺乌斯制作了1000多尊雕塑,甚至在他溺水而死的地方建立了一座城市——安提诺波利斯(Antinopolis)。哈德良还将安提诺乌斯封神,疯狂为其建造神庙,甚至在巴勒斯坦激起了犹太人的反抗,这次反抗在巴尔科赫巴的带领下,毁掉安提诺乌斯的神庙和雕像。哈德良派兵血洗了耶路撒冷,屠杀了数十万犹太人,并且将剩下的所有犹太人都驱逐。也正是这次暴动,导致了犹太人长达两千年的大流散。

装扮成酒神巴库斯的安提诺乌斯(梵蒂冈博物馆)

哈德良拜访过古希腊的许多圣地,如希罗多德的故乡哈利卡纳苏斯、哲学家泰勒斯的出生地米利都、重要的商业中心以弗所、文化重镇帕加马、特洛伊战争的发生地,科林斯、德尔菲、斯巴达、奥林匹克这些名闻遐迩的古城,甚至还有意大利南部的锡拉库萨等希腊城邦,以及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这些都是古代希腊世界的组成部分,或者说是影响所及之处。当然,最令他神往的还是雅典。哈德良曾经在雅典一住就是半年,难以想象,背负着帝国重担的皇帝居然在衰败的希腊故都隐居了半年!

在雅典,哈德良也没闲着,他努力改善了雅典的市容市貌,甚至在雅典广场(agora)的东边建造了一座新的广场,包含了一个大型的图书馆。新广场和老广场之间,哈德良立起一座拱门,面向老广场的那一面刻着:“忒休斯之城”,另一面刻着“哈德良之城”。哈德良期望能与古希腊传说中的英雄和雅典国王忒休斯相提并论,但又以罗马文化侵入希腊,体现自己继承并发扬了希腊的传统,是希腊文化的新庇护者这一角色。哈德良为重建雅典城,倾注了大量心血,因此被雅典市民授予“奥林匹乌斯”的称号,成为奥林匹斯山的诸神之一。

在罗马,哈德良也致力于建造一座文化之城,体现他的希腊理想。毕竟,即使成了地中海世界的霸主,罗马人在文化上依然还没有自信,希腊虽然衰落,但是还可以用来装饰自身的粗鄙。

从大斗兽场眺望维纳斯与罗马神殿

哈德良在共和广场的东北角,正对着斗兽场的地方,建造了一座巨大的神殿——维纳斯与罗马神殿。今天还留有一幢巨大的拱券,两旁有列柱,还分为上下两层。整幢建筑规模很大,尽显华丽。哈德良建造的这座神庙是罗马城规模最大的,因为他亲自设计了这个独特的二合一式神庙,同时祭祀维纳斯女神和罗马女神,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两个女神的祭坛背朝背,朝着相反两个方向,所以给祭奠者带来了麻烦,相距甚远的两个大门,让他们往往只祭拜一个,懒得花时间再绕很远的路去另一处了。哈德良的这个设计,应该找不出第二家了。

马切罗剧场,公元12年由奥古斯都建成,以其侄子命名。历经2000多年,被多次“改造”

这就是哈德良,虽然在建筑方面是外行,却总是跃跃欲试,经常被阿波罗多洛斯鄙视。重建万神殿时,两人彻底闹掰。万神殿是屋大维时期建造的,历经百年后已经完全坍塌,哈德良想要重建。他设计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样式,最醒目的就是那个硕大无比的圆顶。但在阿波罗多洛斯看来,这就是一个丑陋的大冬瓜。自尊心极强的哈德良难以接受,后来千方百计找到借口杀了富有才华的建筑师。然而,如果让阿波罗多洛斯来设计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座万神殿呢?是否会比哈德良设计的更好?兴趣带动的专注似乎让哈德良有了超越专业的创意,也才有了千年之后仍然给文艺复兴时代带去灵感的穹顶。

在罗马城的北边,还有一座哈德良建造的陵墓。在哈德良之前,皇帝一般都被葬在屋大维时期建造的陵墓中,即和平祭坛附近的奥古斯都陵墓,但是到哈德良的时候,这处陵墓已“人满为患”,不得不建一处新的皇家墓地。哈德良就在奥古斯都陵墓西边不远处,也是沿着台伯河但稍微往南的地方,建造了哈德良陵墓。这处陵墓比之前的更壮观,给人以视觉冲击,也体现了哈德良的雄心。到文艺复兴时期,哈德良陵墓被教皇改造成了“圣天使堡”。从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向东沿着大道一直走,就到了这幢建筑前,建筑南边是文艺复兴时期建造的一座两侧立着许多天使雕像的圣天使桥,与曾经的哈德良陵墓一道成了一处经典的景观,也成为梵蒂冈的东大门。

哈德良是一个爱好建筑和城市的人,除了改造雅典,他在帝国东部也建造了一些城市。他的大手笔有土耳其的第三大城市埃迪尔内(这个地名的发音其实就是“哈德良”),这座城市位于土耳其的欧洲一侧,是哈德良再度到访雅典时在沿途的巴尔干半岛建造的一座新城。在耶路撒冷北边,他也建造了一座新城,这是他去镇压犹太人叛乱时建造的,以自己家族的名称埃利亚命名,称之为埃利亚卡皮托林,此后成为耶路撒冷的重要组成部分。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城也留下了哈德良的印记,这座亚历山大大帝(前336—前323年在位)建造的城市最著名的当属灯塔和图书馆,图书馆毁于恺撒时的兵燹,哈德良想要复兴这里的希腊文化,对这里的学者大加赞助,其中就有天文地理学家托勒密和医学家盖伦,这是两位对欧洲文明产生极大影响的人物。

这些城市与雅典一样,都是“哈德良之城”,哈德良不懈地缔造着一座座标榜他自己特色的城市,也代表着罗马帝国鼎盛时期在疆域各个地方的影响。他和前任图拉真推动罗马帝国走向巅峰,这种记忆由于他们的城市建设而深深留在了城市空间中,罗马城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将背负记忆不断前行。这些记忆也为后世留下无尽的灵感源泉,他们缔造的权力和帝国符号将被后世的意大利人借用。

到3世纪,罗马城已远远超出了公元前4世纪修建的塞维安城墙。在随后几个世纪,罗马一直是不设防的。3世纪30年代起,萨珊取代帕提亚,继续作为罗马的劲敌,两者恩恩怨怨又是两百多年。3世纪危机期间,日耳曼人冲进边境,长城已经不起作用,罗马也放弃了达西亚退守莱茵河和多瑙河。对于防御的需要变得急迫起来。奥勒良开始为罗马修建城墙,以应对蛮族的入侵。同帝国一样,罗马城也变得越来越封闭。212年,皇帝卡拉卡拉为帝国所有臣民都颁发了罗马人的身份。罗马的边界和身份都开始变得模糊,也正是从这时起,罗马帝国走向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