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工经济的兴起

本章表明，灵工经济的特点不仅仅是企业利用平台创建双边市场，将买家、卖家和服务联系起来，也不仅仅是过去的劳动力市场的不稳固形态的延伸。这里有一些新的东西。灵工经济乃九个因素的组合，它们创造了一种组织形态，使得企业可以拥有按需应变的劳动力队伍，这不同于以前的不稳固工作类型情形。码头工人的雇佣时间不能以分钟来计；他们仍然被束缚在本地劳动力市场，需要在特定的地方卸货。但灵工经济改变了这一切，对工作的灵活机动性进行了新的控制。工人们有选择何时工作的自由，但另一方面，不稳固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精细（精确到每一分钟），竞争也扩大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这涉及竞争在空间尺度上的扩张，以及企业对工人的责任在时间尺度上的收缩。这是为新经济而重新配置的外包。

我们应该注意到，衡量灵工经济的规模是出了名的困难。这里存在两个问题：可获得的数据，以及如何从根本上定义灵工经济。有人说，美国的灵活机动工作和独立承包实际上已经不像21世纪初那么普遍。7这些说法曾用于推论灵工经济乃是一种不断萎缩的现象。在本书中，我们对灵工经济的定义比较狭窄。我们使用这个术语，并不是指所有的“非标准”雇佣；而是在某种程度上更符合它在日常用语中的意思。换句话说，是指通过数字平台进行的独立承包。

使用这种狭义的说法，很难确定有关市场规模或工人数量的可靠统计数字。理查德·希克斯（Richard Heeks，2017）估计，在线外包平台上的注册人员高达7000万人，这是为数不多的构建灵工人数的尝试之一。不过，在任何特定时间，可能只有大约10%的人处于活跃状态。工人还可以在多个平台上创建账户：这一事实进一步夸大了上述估计。

赫尔曼（Herman et al.，2019）开展的一项调查中，可以找到更多关于灵工经济活动广度的数据。作者对七个非洲国家的人进行了调查，发现这些国家有1.3%的成年人通过平台获得收入。希克斯（Heeks，2017）使用极为不同的估计模型，得到了非常类似的统计数据。他估计，南半球有3000万至4000万平台工人（4000万人占南半球劳动力的1.5%）。在北半球，有关平台工人数量的测量和估计则存在巨大差异（OECD，2019）。麦肯锡研究了法国、德国、西班牙、瑞典、英国和美国的8000名工人，发现1.5%的受访者曾通过平台获得收入（Manyika et al.，2016）。胡斯等人（Huws et al.，2016）对七个欧洲国家的一项研究发现，这一数字要大得多。他们的调查结果显示，在英国，通过工作平台获得收入的工作人口比例为9%（略低于胡斯和乔伊斯[Huws and Joyce，2016]之前讨论的结果），而在奥地利，这一比例为19%。欧洲晴雨表调查（Eurobarometer）(1)同样发现，平台工人的人口占比从不到1%（马耳他）至11%（法国）不等。

最终，这些现实的所有统计数字都非常粗略。但是，无论我们如何低估数字，我们都清楚确实有大量的平台工作者——可能有数千万人。在几年之前，这个数字要少好几个数量级。换句话说，越来越多的工作通过平台来完成。越来越多的工作进入了灵工经济。我们正处于一个深刻的经济变革试验期，这种试验旨在探索超越传统就业合同的工作组织方式；组织工作的方式将零碎化、灵活机动化和碎片化。

然而，并不是指灵工是我们唯一应该关注的工作。我们认同穆迪（Moody，2017：69）的提醒，他说，只关注这一点会“忽视资本主义的深层现实、动态（dynamics）以及工薪阶层生活状态的改变”（Moody，2017：69）。灵工工作必须在数量上占据主导地位，才能产生深远影响。正如卡勒姆·康特（Callum Cant，2019）在其关于户户送的书中所言，灵工经济就像一间资本主义的实验室，通过它，管理、控制、剥削工人和榨取利润的新技术得到了检验和提炼。进而，这些实验的成功在长期内将具有广泛影响，因为它们适用于其他类型的工作。

如今，世界各地都在尝试将灵工经济模式引入几乎所有能想到的行业；希望创造出下一个X行业的“优步”。随着平台扩展到越来越多的经济领域，我们尚不清楚哪些工作岗位将会被“优步”化（Uberlized），而哪些又不会。不过，通过分析灵工经济得以产生的先决条件、灵工经济的运作方式以及它为谁服务，我们可以了解未来几年灵工经济会是什么样子，以及可能会对其他工作产生什么影响。现在，我们就转向这间“灵工经济”实验室吧。

注释

1．https://www.wired.com/2013/12/uber-surge-pricing/.

2．参见https://www.itu.int/osg/csd/stratplan/AR2008_web.pdf。

3．参见https://www.itu.int/en/ITUD/Statistics/Documents/facts/ICTFactsFigures2017.pdf。

4．参见https://www.change.org/p/save-your-uber-in-londonsaveyouruber。

5．“拒绝工作”是意大利工人主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正如比弗（Bifo）所主张的：“拒绝工作并不意味着工人不喜欢被剥削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是意味着更多东西。这意味着，资本主义结构调整、技术变革和社会制度的全面变革，都是通过从剥削中退出、拒绝生产剩余价值的义务、增加资本价值、减少生命价值的日常行为所产生的。”参见http://www.republicart.net/disc/realpublicspaces/berardi01_en。

6．https://www.koreatimes.co.kr/www/biz/2018/08/367_253635.h.

7．https://www.bls.gov/news.release/conemp.nr0.htm.

(1)　欧洲晴雨表（Eurobarometer）是欧盟委员会官方的民调机关，长期对欧洲各国对欧盟民意进行跟踪调查。——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