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迷雾涌
“疑惑?”
妖龙设法谋害执名侯之子,司机逃遁,如此清楚的事有什么好疑惑的,顾意不解。
“顾姑娘,我只知你是六品武夫,却不知你在同境武夫之中有多强。”苏异没有直接为她解惑,转而问了一句。
顾意带着几分自傲道:“若是妖邪,天生有些神通手段的倒不好说,若是人族同境武夫,我自信能胜我之人不多。”
“先前那青衫老者呢?”
“他?”顾意不屑道:“他虽有六品境界,但毕竟身上暗伤众多,正面搏杀大约二十招之内我便能将他斩杀。”
苏异点点头,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之上轻轻磕了两下,“那便奇怪了,你先前说过,不提那诡异妖术,只仗着蛟龙之身那妖龙正面搏杀便比你还要强上几分,若是这墨泉妖龙真的想杀小侯爷,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手段,是否半路截杀即可。”
顾意闻言略作思考,她曾于墨泉交手,以她看来那供奉老者绝非墨泉的对手,甚至连在他手下护住小侯爷都做不到。
苏异继续道:“而且你不觉得太巧了么,执名侯此刻正与妖庭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只是一个有暗伤的供奉随行,侯府里的人怎么就敢放小侯爷出行?”
此话说出,顾意倒是没有赞同他,反驳道:“大晋境内有巡天司巡查天地,妖祸虽有,但于我大晋浩浩疆土而言并不算多,除妖邪外,即便有人与执名侯府有仇怨,大多无力能敌过那侯府的供奉,有背景能调动一位六品之上高手的,又没那个胆子,侯府只安排的这老者,说起来并不算疏忽。”
轻摇了两下头,苏异道:“这就是巧合的地方了,依你所言,小侯爷此行遇上妖邪的可能性并不算太高,但却偏偏遇见了,你莫要忘了这位墨泉妖龙,几月之前还是陛下敕封的水神,渭水龙君之一。”
“你是说...”顾意经他提醒也有了几分猜测,“墨泉的突然反叛,是为了监鸣?”
苏异却仍是摇了摇头,带着几分确定道:“顺序错了,他不是为了小侯爷反叛,而是先反叛,才有了杀小侯爷一事。”
“我有些听糊涂了。”顾意坦言道,她为人如其武道,不懂便是不懂,没什么好掩饰的。
“不急,我们一件一件的捋。”苏异脑中的想法彼此交织,若是分开来讲才会更分明些。
“先说这墨泉,从你初次跟我讲此事时我便有些奇怪,他突然反叛,却不逃离渭水流域乃至大晋境内,只是偷袭了几位龙君,让渭水起了几分波澜,甚至等到了巡天司派你前来,就好像他要在渭水等什么东西,不能离开,那么他在等什么呢?”
“等监鸣?”顾意眼睛亮了几分,此前没觉出什么异样,听苏异这般说倒却觉得这墨泉的举动确实有几分不合常理。
“可以说是等监鸣,也可以说是等一个机会。”苏异解释道:“墨泉身为龙君,受渭水郡诸多百姓供奉,不会不知背弃我大晋是什么下场,但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只是一时兴起?”
“以我猜想,只怕是有什么人或者势力,给他许下了什么好处,这好处甚至大到不惜他剥离龙君身份,富贵险中求,他才敢背离我大晋。”
顾意想到之前猜测苏家惨案背后有一位权势滔天之人隐身幕后,若是二者真的相关,再听他这般说,心中便又更分明许多。
只听苏异接着道:
“我看到小侯爷的死状,便猜想是与苏家惨案有关,但小侯爷身上又出现了墨泉那诡异的妖气,如果杀害苏家四十七口的是某个人,那怎么把他和墨泉联系到一起呢。”
“相必是他通过某种许诺,收复了这墨泉。”
“随后我又想了想你口中墨泉的举动,以及小侯爷的突然暴毙。”
“怎么看,都像是...”
“投名状!”
苏异看顾意似在思考,便没有继续再说,房内一时间安静无声。
在苏异的推测中,与苏家当年惨案有关的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找上了墨泉。
随后向墨泉许下了什么承诺,甚至给了一些实质性的好处,使得墨泉反叛。
但在墨泉听他所言,褪去龙君身份并袭伤其龙君之后,那人却突然改了口,要墨泉给出一份投名状。
而那投名状的内容,便是将来参加刘玉泽婚礼的执名侯府小侯爷给杀了!
顾意闻言沉默片刻,苏异的推测几乎全无证据,仅是凭借墨泉的举动强行推算而出,甚至都算不上推测,只能算是猜测。
但以他这番言论又能极好的解释墨泉那有些异常的动向与监鸣身上的妖术,除非那墨泉真的是忽然之间得了什么失心疯,否则她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
苏异见她眉头微皱,似有些不大确信,出言提醒道:“巡天司常年与妖邪搏杀,墨泉所使的那近乎拥有灵智,还能吸食气血的妖术你此前可曾见过。”
顾意想了想道:“能吸食气血的见过不少,但近乎拥有灵智…这般诡异的倒是未曾见过。”
“所以我猜测,这妖术便是墨泉从教唆他叛乱之人那里,得到的好处之一。”
顾意无从反驳,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苏异继续道:“再来说说这执名侯的小侯爷。”
“这其中就更有意思了,数月之前,墨泉便已反叛,他们是怎么确定小侯爷一定会来到平陵县。”
看着小侯爷的尸身,结合今日看到的种种异常,无论怎么推算,结果都朝着一个颇为离谱的方向而去,苏异本不想相信,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如果一切如他猜想的那般,那这件事就不仅仅是长安之中的权贵与妖邪勾结这么简单,一个不好甚至可能引起北地动荡。
“有没有可能墨泉等的并不是监鸣,只要有些身份地位的来到平陵,他都会袭杀对方,来作为他的投名状。”顾意问道。
苏异又重新看了一眼房中的事物与布置,摇了摇头:“还是先前那个问题,为什么非要在平陵?”
“墨泉虽褪去龙君身份,但他身为蛟龙之属,天生便有弄潮涉水的本事,渭水如此绵长,他去哪里不行,哪里遇不见一两个有身份地位的?”
“而且...这桩案子,可不一定全是妖邪出手,只怕也有人祸!”苏异略作犹豫,终究还是决定将心中猜测与顾意说出来。
“你有没有发觉这间屋子有些不对劲。”
顾意扫视了两眼,屋中此刻显得有些凌乱,地上都是杂乱的衣物,男女都有,墙面刚刚被翻新过,桌案和茶几之上摆放的几件看不出年份的古董。
“有什么问题?这地上的女子衣物?”她并未察觉到异样,有些好奇的问道。
苏异没去看地上的衣物,而是紧盯着床榻之后的墙面。
“先前刘府下人的供词里有提到小侯爷在入夜之后找了一位青楼女子前来作陪,这女子衣物确实有些问题,但可以之后再说。”
“这墙面,你不觉着太新了么。”
顾意有些不解,她先前确实看到了这有些过分崭新的墙面,但却没太当作一回事,奇道:“刘府婚事,府中上下定然尽数修缮过,这有什么奇怪的。”
苏异摇头:“陛下吏治清明,最恨贪腐,你莫要忘了刘玉泽娶的是谁。”
“你以前的红颜知己?”顾意有些促狭道。
被突然呛了一口,苏异有些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似乎感觉不妥,又连忙收回目光。
“宋语兰是宋听竹的同胞妹妹,我之前从林常彦的话中推测出,这宋听竹应当与他一样同属监察司,你与她都算是大晋三司中人,相必你要比我更清楚。”
顾意笑道:“可不止,说起来这宋听竹也算与我有些渊源,她拜师于监察司两位副司监中的其中一位门下,那位副司监算是我的长辈之一,早年间感悟佛道,后弃佛从武,一身的修为惊天动地。”
“不过他那近乎佛武双休的修行法门几乎等同于自创而成,想找个合适的衣钵传人不知比旁人难了多少。”
“几年前路过平陵,无意中之间遇到了宋听竹,顿时便觉得那女子便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传人,这才将她带去了长安。”
“如今宋听竹已是监察司锦字处的副使,论官位品阶只比我低了些许,因为继承了她师傅那一身佛武双修的本事,又被人家称作宋菩提。”
苏异倒是不在乎当年那小姑娘如今有多高的修为,或是多高的官位品级,只是听着她如今过的还算不错,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直到顾意又问,他才回过神来。
“宋听竹远在长安,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异指了指头顶:“关系可大了,北方边境百万军卒此刻正与妖庭对峙,陛下确实雄才大略,将蛮族大军数次击退,将东海邪修阻隔外海,又让妖庭寸步难行,我大晋自立国以来边境百姓便没有如现今这般安心过。”
“但做到这些是需要代价的。”
说到此处,苏异便不再开口,顾意也没有继续问,因为苏异接下来的话人尽知晓,但却不能说出来。
能击退外族,所靠的除了骁勇善战的将领,悍不畏死的军卒,还要靠实实在在的银钱,没有银钱,不说那些将领,百万军卒的粮饷装备从何而来?
陛下每次下旨出征,所耗银钱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自陛下登基以来,或是被动或是主动,已有大小战事百余场。
顾意本身便算是官场之人,她比苏异更清楚其中的情况,看起来如今的大晋正值国力最盛之时,不向妖庭割地,不与蛮族通婚,强世无匹,威压四夷。
但实际上不过是外强中干,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之下,隐藏着的是难以启齿的现实——国库空虚。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但却又是不能被提及的事,陛下如此雄才伟略,以一朝之力解决边境之祸,还要被人指摘?
要知道即便是国库至此,大晋也从未想过从百姓身上敛财,当今陛下在今后史书之上是明是昏还不可知,但在现下,谁也不能否认,陛下就是千古难逢的圣君!
同时顾意也明白了苏异想要表达的意思。
以常理来说,这间房间,刘府虽能在此时翻新,但却不敢翻新。
陛下不会为难百姓,不肯增加赋税,但在国库如此的情况下却尤为看重官员是否清廉。
陛下曾有旨,三司之中不论原本职责是什么,只要发现贪腐的,不必上报,直接斩杀抄家,只需事后带回证据即可。
这也是本身职责便是监察百官的监察司为何如此被百官忌惮的原因。
陛下的仁德只对百姓展现,而不对贪官!
这样的压力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官场之中可谓已经风声鹤唳。
如刘大人一般,亲子大婚他收些礼物自然不打紧,陛下也不至于如此吹毛求疵。
但若是官员本身铺张浪费,那便既有可能几日之后便被叫去长安之中问话。
毕竟这位刘县丞可还是长安刘家的子弟,虽然以此身份坐上了平陵县丞这桩肥差,但刘家在长安之中也并非没有对头。
因此若要修缮整座刘府,大人必然没有这个胆子,最多便是将刘玉泽的婚房翻新一遍。
那这间房怎么会如此崭新?刘家再好客,再想巴结执名侯小侯爷也不会将婚房让与他居住吧。
顾意思索后大约明白了苏异所言,便示意他继续。
苏异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绕过这段不能言及的话题之后应当从哪里说起。
“刘玉泽对我很友善。”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顾意闻言一愣,没有说话,静待他的下文。
只听他继续道:“这有些不合情理,大婚之日,新娘宋语兰与我的各色传言在县城中铺天盖地,我自认算是个脾气好的,但想想同样的事若是放在我身上,我大约是难以接受的。”
“但刘玉泽不一样,他对我很友善,甚至有些友善的过了头。”
顾意道:“兴许人家心胸宽广也说不定?”
苏异摇摇头,他此前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细想之下又觉的不太合清理,此时不只关乎刘玉泽,更关乎刘府的脸面,即便是做个样子也该做出来,他今日一则是来观礼,二则是做好了登门解释的准备。
即便再退一步,刘玉泽真的如圣人一般毫不在意,但有必要对自己那么和善,甚至有意交好么?
遇到这种事,即便是圣人只怕也做不到他这般吧。
“那你说是为何。”顾意被他连番的卖关子弄的有些心烦,语气不算友善。
苏异劝道:“顾姑娘,你别急,有些东西我也是在与你说的中间在一边思量着。”
“如果我的推测是对的,那现下便有两个问题,其一为什么刘府会提前翻新这间房间,其二为什么刘玉泽会对我如此友善。”
如苏异所言,这两个问题确实存在,但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联系,不过这次她却没再问,等着苏异给出解答。
“先说第一个问题,刘府会突然翻新这间屋子的原因其实不难猜,他们很早便知道小侯爷要来,对执名侯小侯爷,翻新一间屋子专程用来招待也不过分。”
“以执名侯的地位声势,不会有不开眼的以此攻讦刘县丞。”
“但随之而来的是第二个问题,他们怎么可能提前便知道小侯爷一定会来?”
“以身份地位而言,是刘府需要巴结小侯爷,刘府大婚发去请帖是一定的,但是小侯爷却不一定会来。”
“这是其一,当然也可以说是刘府未雨绸缪。”
“但如此修缮一间屋子怎么也要三四个月的时间,太早了。”
“早到那时的刘玉泽还没有订下婚约,他们那时就已经给小侯爷发去了请帖?”
“除非,刘家确信,在这段时间刘玉泽一定会成婚。”
“不论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