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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荒唐言

宋语兰觉着很不自在,从前苏异才情四溢,周遭自然也有不少狂蜂浪蝶,她或是呵斥或是讥讽,只需将那些痴心妄想的贱婢统统赶走即可。

她与苏异出双入对,眼中当然然放不下别人。

哪怕苏异的同窗调笑她成为人妇之后定然更为凶悍,苏异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她虽嘴上不依,但心中却不屑,将想来招惹的赶走,自然就剩她二人百年好合。

如今再见,她倒觉得自己当年的种种行径有些可笑,苏异和这个女子只是眼神交汇就将自己隔绝在外,哪里还需要什么言语。

只是看两人样子应是有了爱慕心思却不自知,她不会点破。

苏异摊开手掌,遥指了一下自己对面的座位。

“宋姑娘请坐,小侯爷于刘府之中突遭不幸,想必你来之前便有人已告知,此番请你前来是有些事想问宋姑娘。”

宋语兰此前猛地一见苏异倒是把小侯爷暴毙于刘府之中的事给暂时忘却了,此时经苏异提醒,这才惊醒,眼眸中又透出几分恐惧之色,依言坐下。

“姑娘不必慌张,只是问些琐事。”苏异宽慰道:“敢问宋姑娘是如何与刘公子认识的?”

宋语兰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苏异身旁的女子一眼,现下反应过来,便猜这女子该是巡天司的大人,可问话的却是苏异,忐忑之下不知该不该答。

“瞧我做什么,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顾意双手环抱在胸前,语气有些冷淡。

在她眼中苏异这问题仍是在叙家常,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此地还有别人,她决心当一会儿哑巴,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总不能叫苏异下不来台。

宋玉兰闻言点头,回忆片刻后道:“我与刘公子认识得时间并不长,大约是在两月前,刘公子父子二人突然上门见我爹,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爹出来后便嘱咐我要与刘公子多相处相处。”

“从那日起刘公子便经常寻我,踏青郊游或是吃饭谈天,他这人心思细,也会说话,没几日便算是相熟了。”

才认识两个月?顾意心里一惊,按苏异先前所说,这屋子翻新起码便要用去三四个月,刘府总不会闲来无事翻新屋子,更不该提前便知道宋语兰与刘玉泽之间得姻缘,难道真如苏异所说?

有些惊异得看相了苏异,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神色中带着几分自得,顾意微微撇了撇嘴。

宋语兰还等着他再问,便看到面前两人竟在互相挤眉弄眼,有些气恼得轻拍了两下桌子。

“苏异,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苏异有些歉意的对她笑笑,继续问道:“只是相识两个月便成婚,是否有些仓促了。”

宋语兰带着几分凄楚的摇了摇头,看向苏异道:“我对刘公子印象不差,但也不至于两月便想能定下终身,更何况我还心有所念...”

顾意轻咳了一下:“说事情便好,旁的不用多说。”

宋语兰目光扫过顾意,又回到苏异身上,接着道:“我自然是不愿,但我爹娘却非说这是天赐良缘,我娘更是威胁我,要是不嫁她便一头撞死在宋家门前,叫人家知道我是如何的不孝顺。”

“我哪还敢忤逆,想了想此生所愿已是奢望,刘公子为人也算不错,嫁便嫁了,也就同意了这桩婚事。”

苏异又问:“婚事是在何时定下的?”

“从我答应爹娘算起,大约十余日。”

这也太仓促了...顾意心中惊异,一桩婚事何等纷繁复杂,尤其这等官员子嗣和富家小姐,两方都是有身份之人,准备婚事就算一年半载也嫌不够,到刘玉泽和宋语兰二人处竟只用了短短十余日?

“我看这婚宴办的也算井井有条,不像是十余日便能准备好的样子。”

苏异来时瞧过刘府之中诸般摆设,宴席红纱,花轿马鞍俱是齐全的,对宾客的接待也仅仅有条,时间过短可能无法准备的如此齐全。

“都是刘府准备的。”宋玉兰本人的眼神中也有几分疑惑。

“我爹见我答应了,便欢欢喜喜去到刘府商议了,却没想到刘家竟如此急切,说是算的良辰吉日便是今日,我爹起初自然是不肯的。”

“但刘家却似乎早早打点好了一切,婚宴所需一应准备妥当,除了街上那些是我爹为了面子布置的那些,连送亲的人都是刘家准备的,便将我爹说服了。”

苏异微微点头,看来与自己料想的确实一样。

“宋姑娘,冒昧的问一句,刘家父子对你态度如何?”

对着新婚的新娘子问这问题确实有些冒昧,若不是看苏异神色中都是思索琢磨,宋语兰甚至以他是心中还有自己,生怕自己在刘家糟了委屈。

可是盯了半晌,也没再他眼中看出别的情绪,宋语兰有些失落的道:“刘县丞夫妇对我都很热情,刘玉泽也对我极好,嘘寒问暖,堪称无微不至,只是我总觉着和他有些疏离。”

顿了顿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婚宴前两日我与刘玉泽见过一次,按理说从三日前我俩便不该见面,但这婚宴实在太过仓促,有些细节总要我二人面对面的商议。”

“那日他来寻我,言语间很是客气,对,就是太客气了,即便我再过两日就会成为他的夫人,但他却仍是对我极为客气,不像是将要成婚的夫妻,倒像是...”

见宋语兰半晌形容不出,苏异提醒道:“像在谈生意?”

“对!”宋语兰眼睛一亮。“就像是我爹平日里与人谈生意,虽说看着熟络,但该有的礼仪一样也不会落下。”

“不过最奇怪的是那日我二人分别之前,他曾与我说过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苏异双手手指交叉,身子略往前探了探。

宋语兰眉间露出几分疑惑,时至今日,她仍没听懂那句话。

“他说‘宋姑娘不必如此忧愁,嫁给刘某不见得便是件不遂心的事,说不定柳暗花明,姑娘反而能得偿所愿。’”

她一边复述这刘玉泽的古怪话语,一边有些痴然的看着苏异。

想来这话也只是刘玉泽哄她,她之所愿就在眼前,只是在这一场婚宴之后更无从得偿。

被那双明亮的眼眸看着有些不自在,略微将头偏了偏却遇到了另一道同样明亮的狭长眼眸,似乎看出苏异的有心躲避,目光之中带着几分看热闹的促狭。

苏异微微吸了一口气,重新带上疏离客气的笑意:“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宋姑娘辛苦。”

宋语兰目光变得更为凄然,些许泪光聚在了眼眶之中,轻轻使袖口擦拭两下,转头看向了顾意。

“这位大人,苏异问我的我都照实说了,但民女还有两个问题想问他,不知大人可否应允。”

顾意微怔,随即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可以,不过他答不答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她心中有种奇异感觉,隐隐不想让苏异和这宋语兰过多纠缠,但见先才苏异与她对话时多是决然与窘迫,反倒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左右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

宋语兰先是道了声谢,看向苏异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问道:“苏郎,当年你可有真正心悦于我?”

顾意手掌骤然握紧,即便如今苏异的病症已有极大的可能被医好,她也看的出苏异并无和这女子再续前缘的想法。

一句刘夫人,一句宋姑娘,便是苏异给二人未来定下的答案。

只是没想到,这宋语兰竟然不问往后问前尘。

耳边传来苏异并无任何迟疑的答案。

“若说当年,苏某自然真心喜欢姑娘。”

顾意侧目看他,她与苏异相识不过几日,虽然两人都觉得对方与自己颇为合得来,但若说互相倾慕却是夸张了。

因此听到苏异这么说,顾意倒不至于有什么心酸心痛的感觉。

武道无穷,六品境界看着高也不过只是起步而已,前方虽道阻且长,但她有出身有天资,自会拾阶而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无需夫婿庇护。

想做天下第一的女子武夫,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顾意要是真有一天情念难抑,那便不抑!

无关对方出身来历,修行与否甚至命数多长,喜欢就是喜欢,自当如她的武道一般,一往无前,直抒胸臆,不做多余功夫。

她对苏异远不到情念难抑的程度,自然也不会对他说什么。

只是有片刻失神,心中有些复杂难明。

宋语兰此刻面露欣喜。

“你心中还是…”

“宋姑娘。”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苏异打断,迎上他平静无比的眸子,宋语兰竟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宋姑娘,苏某有些话要情,免得姑娘误会。”

不等宋语兰回应,苏异便自顾自的继续道:“我曾心悦姑娘是事实,没什么好否认的,但往事只是往事。”

“当年之事,是苏某运道不佳,以我当时的状况,姑娘离去是应该的,并无过错,苏异从未怪过姑娘,姑娘也不该再介怀。”

“过往存在我不会否认,但苏某如今只活现在。”

“现在,苏某对宋姑娘只有故人之谊,并无半点多余想法,望姑娘知晓。”

随着苏异这一番极为平静的话,宋语兰眼中的欣喜逐渐黯淡。

顾意仍在看他,只是与方才相比,眉眼似乎往下弯了些。

“第二问。”宋语兰语气有些颤抖,强自镇定的问道:“若当年并无那场惨案,你我是否已成婚,和睦美满。”

苏异思量片刻,反问道:“若是此刻天崩地裂,姑娘会如何?”

宋语兰一怔,有些茫然道:“此刻怎会天崩地裂?”

“但当年确有惨案突生。”苏异接过她的话道:“我不是想与姑娘辩理,宋姑娘你清楚我在那场惨案中失去了什么,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那是假的。”

“可是发生过就是发生过,这是不可更改的,而没发生的就是没发生,如所谓天崩地裂,如所谓的你我结局。”

“宋姑娘是如何想的,苏某无权干涉。”

“苏某只能告诉姑娘,你所想之事,苏某从未想过。”

苏异言毕便垂下眼眸不去看她,顾意知道此时不该自己说话,佯装无所谓的打量着自己的指尖,实则偷偷瞄着苏异。

宋语兰感受着房间里的安静,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大人,民女问完了,若是无其他事便先告退了。”

顾意似才回过神来,瞧这姑娘被苏异近乎无情的话打击的有些厉害,便勾起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语气也极为温和道:“宋姑娘慢走。”

宋语兰此刻心中自然不会舒服,顾意这带着宽慰意味的笑容,再她眼中竟是显得有几分得意。

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苏郎你有一句话说的不对,没有过往,哪有现在,有些东西永不会变,就如苏郎你给我写的那首诗,那诗极好,不论从前如今还是以后,我总是喜欢的。”

说罢便走出房门,还将门细心的关上了。

苏异倒是没想到她在临走前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便有些心慌,下意识的瞥了顾意一眼,却见她正轻轻摇了摇头。

见他看自己,顾意便顺势说道:“她说的那诗小鱼跟我说过,写的不错,但有些太过矫揉,算不上极好,我不喜欢。”

苏异讪笑着摸了摸鼻尖,不做言语。

顾意虽然总觉得宋语兰最后那句话其实是对她说的,但她觉得苏异说得对,往事如何与今朝何干?

便只说了一句就没有再谈,反而有些赞赏的看了苏异一眼。

“听她所言,你的猜测倒是对的,刘府只是在此时急需一场婚宴,甚至提前做了准备,至于刘玉泽与谁成婚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刘家父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苏异听她说回案子,只觉得莫名松了一口气,略作思索后道:“提前准备的不只是刘家,他们既然提前翻新了这间屋子,那小侯爷也当是知情人。”

“监鸣,刘家父子,一场必须存在的婚宴。”顾意皱眉思索,这些人与事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想了片刻,实在想不到,瞧苏异并不着急的模样,便知他定有了想法,索性也不再去想。

“我想不到,你说就是。”

苏异道:“先前我提了两个问题,一个便是刘府为何提前翻新这间屋子,在知道这场婚宴的蹊跷之后,这个问题算是解了一半,另一半要在第二个问题之上找。”

顾意略作回想,脱口而出道:“你是说刘玉泽为何对你如此友善?刘家这场婚宴还能与你有关?”

“本该是无关的,但新娘竟然是宋语兰,那便有了干系。”

苏异欲言又止,似乎在纠结着如何解释。

顾意看他这纠结模样,有些不耐烦。

“你有何想法,直说就是,不必拐弯抹角,说你的结论便好。”

苏异竟仍有些犹豫道:“却是有些个猜测,只是有些惊世骇俗,不知该如何说。”

惊世骇俗?连刘玉泽这一场婚宴却不在乎新娘是谁这等离谱的事都被做实了,还能有什么更离谱的事。

“直说,不必遮掩,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如何让我惊骇的话。”

“既如此,那我便说了…这…其实…”苏异闻言仍有顾虑,一连换了几个字词,却总是说不下去,脸上还浮现了几分尴尬。

“说!”

顾意看不过去,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苏异见躲不过,硬着头皮道:“猜测有二。”

“其一,刘玉泽本就不是因为心悦宋语兰才与她成婚,因此对那些流言并不在意,但这只能让他不会刻意针对我,不该友善至此。”

“其二,刘玉泽的这场婚宴是为了某个目的,而这个目的有极大可能是为了掩饰什么,与我交好也是完成目的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婚宴不重要,宋语兰不重要,我更不重要,但这些东西合起来,对他很重要!”

“若是这样,结合宋语兰转述的他那古怪话语,只怕刘玉泽是想...想撮合我与宋语兰。”

“什么?!”

苏异说得清楚,但顾意却不觉得自己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