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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此为蛊

“就是此物么?”

苏异望着那被冰封着的白色小虫轻声问道。

顾意答道:“你晕倒之后,墨泉便将它吐了出来,同时他的妖躯也从七品再度跌回六品。”

墨泉本已被几人逼到了绝境,但在将监鸣的尸身吞食后,却忽然妖躯突破,才让战局变得那般艰难。

监鸣的肉身自然不会有那般神奇的功效,想来墨泉便是冲着这藏在他尸身之中的这雪白小虫而去。

若按先前推测,导致墨泉突破与监鸣身死的该是同一件东西,而当年让苏异父母丧命时的模样又与监鸣相同。

可见让苏家四十七口尽数死绝的,并非什么奇门剧毒,也该是此虫。

“这虫子,究竟是什么。”

苏异细细看着它,这虫子形状倒像一只瓢虫,只是壳上无缝,应当并无翅膀,比之一般小虫更显浑圆一体。

加之通体雪白,此刻被封在冰中,竟有些许可爱。

只是待到其入人体内,悄声夺命之时,旁人才会知道这究竟是何等的凶物。

顾意既然选择跟他说,那便不会隐瞒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掌中的小虫收回。

“你知道...蛊么。”

言语间带着几分小心与慎重,仿佛这个将这个字说出来便是犯了什么忌讳。

苏异回想了一番自己看过的那许多书籍。

“在一些书中似乎有只言片语的提及,但具体是何物,书上倒没有描述。从那些简单的形容上来看,似乎也是一种奇门的修行手段。”

顾意笑道:“看来小鱼真的没有说谎,你这两年真的看了很多书。”

她先是夸赞了一句,随后又摇了摇头,走到苏异床边,伸出左手并指剑,气血涌动之下指尖出现一抹极淡的剑气,朝着苏异脚面点去。

苏异只是垂眸思索,等着她继续给自己解释何为蛊。

“确实厚了些。”顾意看着他被包裹的如同一条大白萝卜,突然笑出了声。

指尖剑气从他脚面开始,轻轻将药布划开许多。

“但你想的却不太对,蛊并非一种奇门的修行之法,如果非要说的话,它大概能算是一种修行的花。”

指尖剑气划过他小腿,顾意将对剑气的控制极为惊人,苏异觉得药布约莫只剩下两三层左右,脚上立即松快了不少。

“修行的花?”苏异不解。

顾意一边耐心的给他划开药布,一边解释着:“你元神出问题之前的修行之路太过顺畅。”

“赵春平确实是位好先生,但儒家本身要义经典就有不少要学的,你又境界精进极快,有些东西他或许还没来得及教你,你在书上也很难学到。”

“我虽是武夫,但其实打心眼里敬佩如你老师这样的三教大贤,你如今算是入了武夫之道,但儒家的所学也别全就抛下了。”

“武夫没有三教那样多的先贤典籍,走到最后总是要自己体悟的,武道不忌勤学,更不忌博采众长,补足自身。”

听着顾意的贴心嘱咐,苏异轻轻点头,武夫一途,顾意要走的比他远很多,这等看似不起眼的劝诫,实则是她一路行来的武道体会

修行本身便是件很私人的事,像这样的话,若非亲近之人是必不会说的。

顾意又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宋听竹的师父么。”

苏异嗯了一声,两人之前在谈及宋听竹时,顾意便大致讲过,那位现在是巡天司的副司监,乃是一位由佛道入武道的高人,修为惊天动地。

“他在创出那佛武双修的法门之后修为大进,为将一身所学融会贯通,曾独身行走天下。

“等他回到长安之后,以自身感悟与佛家经典为根基,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修行,如栽树。”

“一气为土,自身为苗,元神似水。精气神三宝,栽出一颗参天宝树,开花结果,果熟落地,周而复始。”

“此话被几位立于修行界顶点的大前辈所认可,如今长安各家在教导后辈时,都会以此为纲。”

“你现今是武夫一品,讲究些的该叫春芽境,从此刻开始,细心体悟这些话,对你的修行会大有好处。”

苏异自然应下,各家修行境界,每一境其实都有自己的叫法,只是太多太杂,通常都只以一品至九品描述。

顾意转述的那位佛无双修前辈的话其实不难懂,但境界不同则体悟不同,苏异此刻才入武道,最忌眼高手低,纸上谈兵,现下只能先将此话记住,以后于实践中验证。

顾意接着解释到:“所谓修行的花,若要讲其根本真意只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但花叶有形,其外在模样于修行中,你便可以理解为,各家修行手段到了高深之处后能用出的独门手段,证明其确实行在此路上。”

“如武夫六品之意境,儒家五品之浩然,道家夜游之妙,佛家金身神通,都是修行的花。”

指尖已经慢慢划到他小腹之上,苏异轻轻扭了一下,被顾意拍在肩膀上,叫他别动。

苏异问道:“那你刚才说的蛊呢?是哪门修行手段的花。”

“你看到蛊的那些书籍上,有提到过巫这个词么。”顾意反问道。

苏异思考之后道:“我记不大真切,应该是没有。”

顾意似乎略松了口气,笑了笑道:“你记性极好,你说没有那便该是真的没有。”

“没有就好,要么那些写书卖书的都该被杀头了。”

苏异诧异,只是在书上记录一笔,怎么就到了要杀头的境地。

“你如今算半个巡天司的人,到了司里也会有人教你这些,我想着提前跟你说了,但你不能外传,最好连小鱼也别告诉,不是瞒着,是为她好。”

见顾意有些郑重,苏异也知道顾意接下来恐怕要跟自己说什么了不得事情,“我答应你,不会跟任何人主动说起。”

顾意手指已经划到他脖颈处,正到方才挑开他脸上药布时开口的地方。

苏异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松快了不少,同时少了许多层药布的包裹,他对身体的感应也比先前更加清晰了不少。

各处血肉之中仍有些许疼痛之意,应是当时力竭所致,其余倒没什么。

本应是内腑的伤势最为难愈,但于岩所给的疗伤丹药应当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他并未感觉体内有什么不适。

顾意也大致查探一番,见他伤势复原的不错,才继续道:“若是要说具体起因,我年岁尚浅,也不大清楚。”

“只知道是在陛下刚登基之时,有过一场席卷整个大晋的大灾,是陛下亲身抗住此灾,而灾劫过后,陛下就下令,凡修行巫道一脉的,不惜代价,不论何人,杀无赦!”

“巫道这一修行之法,不得存于大晋之内,任何人与巫道有任何相关,哪怕皇室宗亲,也是沾之必死!”

“至于其中缘由隐秘,或许要我祖父那一辈的人才会知道。”

“而方才给你看的那东西,就是巫道修行者所结之花,蛊术当中的虫蛊,若是说的仔细些,该称其为--妖噬蛊。”

“想必你也猜出,当年若是苏家之人的尸身没被人焚毁,而是正常剖解,尸身之中也会有此物。”

顾意说着,俏脸上浮现了一抹忧愁,大晋多年没有巫蛊之术现身,但她却清楚陛下对这等修行手段是何等的厌恶痛恨。

据她家中长辈所说,三司之中的另外两司算是自古有之,只有巡天司是陛下登基之后新立的,因此才更多了几分看重

但巡天司初建之时,可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扫清大晋境内的妖魔邪祟,更多的便是为了杀尽天下修行巫道之人。

而她之所以能认出此物,也是由于她担任巡查使一职,要巡遍天下,斩除妖邪。

任职之时司监亲自将一本有关巫蛊的秘册交给她,其中记载了许多巫术以及各类蛊物。

如这妖噬蛊,便是专为妖邪所用,若进入人族体内,被气血一激发,便会先放出些许毒液,使其不能发声,再直上头颅,将其大脑吞噬,苏异所看到死者鼻间的水渍,便是它进食完毕后,渗出的些许脑液。

但若此物被妖族吞噬,在妖力作用下则会成为大补之物,将自身精气反哺妖身,如墨泉那般妖躯晋升。

只是巫道手段自然不是为了给妖邪做嫁衣,随着时间推移,那蛊虫便会与妖躯彻底同化,控蛊之人便能控制这妖邪。

如此看来,那幕后之人对墨泉也未怀了多少好意。

授书之时司监便嘱咐她,其中所记的法门或者事物,如果遇到便要即刻上报。

这妖噬蛊现身之时,她便遣鸟兽将消息带回,不要几日还需亲自返回长安与司监详述。

也不知是哪位大人物敢如此的胆大包天,能得到巫道的修行之法,其权势只怕还要超出自己的想象。

这还算安稳的天下,只怕要因此事再生动荡,而苏异若是执意要查清当年的苏府参事,无疑得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

那样的境地,只怕比她与妖魔厮杀还要凶险百倍。

苏异闻言后在心中盘算了许多,顾意许多话说的仍是很含糊,但关键的内容也基本都已讲出。

“顾姑娘,你不用这么担心。”苏异转头间看到顾意似乎带着几分忧虑神色的看着自己,笑着安慰道:“听你这样说,我反倒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不管背后那人权势再强,只要他还是大晋之人,总不会强过陛下去吧。”

“按你所说,我可是和整个大晋站在一处的,安全的很。”

顾意看他模样,笑着轻轻捶打他一下,以苏异的聪明,如何会不懂这其中的危险,

陛下自然会灭除巫蛊,但这并不代表陛下就要帮他苏异。

甚至会可能嫌他碍事,将他随意碾死。

苏异这种如同安慰小孩子一般的说法,也好意思拿来哄自己。

“顾姑娘,刘府的人审过了么。”苏异顿了片刻忽然问道。

即便涉及再大的事,也仍要从细微处查起。

而目前还有可能知晓这蛊虫的,除了那幕后人,便只有墨泉以及杀害刘玉泽的真凶。

以平陵的条件审问一位六品蛟龙自然是不够的。

现在便只能看这刘家人是否能带来有用的东西。

“审过了,而且已有人认了罪,你猜是谁。”顾意有些卖关子的说道。

先前苏异给他梳理案件时,可是欲言又止的卖了不少关子给他,这次算是小小的报复。

苏异只是略微思量便道:“是刘夫人吧。”

顾意倒是不诧异他能猜出来,毕竟苏异当时似乎已经确认了凶手,只是晕了过去,没能说出来,带着些许不服的说道:“猜的?”

“算是吧。”苏异竟不避讳的道:“其实还是墨泉自己露出了马脚。”

“先前刘玉泽让伪装成贵喜的他给我引路,一开始他就走的极快,我将他叫住,问他为何,他说担心院内没有人看管,所以急切。”

“可不论我怎么解释院内无事,他都还是一脸的急切,反而是在我说,你会一直在院中看护之时,他倒是没那么急了,那时候我就有些怀疑他。”

“直到他将我送去,往回折返之时,我特意留意了他的步伐,竟反而并不急切了。”

“我就在想,他并不是真的在意院中有没有人看顾,他只是在意此刻能不能出手,有你看着,他出手风险太大,反而不如等剖解之时你们都降低了警惕,他再出手的好。”

顾意笑道:“所以你才来提醒要多注意贵喜?”

苏异点点头:“墨泉为了伪装成贵喜,应该是细细的和刘夫人商量过,所以对贵喜的出身来历极其清楚,但坏也坏在他太过清楚了。”

“我只是随意的问了一句,他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从哪来,是谁的人,统统都告诉了我,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顾意调侃着:“人家只是跟你说说出身来历,怕你打听的不分明,你就这样揣测,若那人真的是贵喜,你岂不是平白的冤枉了好人?”

“怎么会。”苏异轻轻摇头:“只要他不出来破坏小侯爷的尸身,就算被我怀疑也不会出什么事,”

他当时想着如果刘玉泽是真凶,那他必然也不会专程让自己的合作者来送自己,那般情形,若是真凶应该是让墨泉守在院子里,伺机出手才是。

而刘大人与刘夫人嫌疑倒是差不多。

只是墨泉装扮时提到了自己是陪嫁而来,苏异那时就想,能有陪嫁仆从,那肯定家世不弱。

幕后之人既然背景滔天,便也不该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搭的上,只是刘县丞,或者让同样背景深厚的顾意并无多少印象的长安刘家,怕是都不太够,这其中还需要一位背景更显赫的人才合适。

“还记得我让小鱼给你递给的话么。”

苏异当时让小鱼带话,若有机会可去查一查刘夫人的娘家。

顾意点头,神色却严肃了很多。

“有结果么。”

“如你所料,刘夫人的出身可要比那位刘县丞显赫的多。”

“是长安哪家贵人?”

“圣恩围水做镜,映出荷花一朵。”

顾意语气沉重,连她也没想到刘夫人背后的母家,竟是如此的来历惊人。

“文列九卿,武封王侯,长安城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