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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有信来

“长安学宫。”

苏异若有所思的低语轻语,接着又皱起眉头问道:“你是如何能确定那人的身份。”

韩薪铭在说出这个答案后,反而似乎放松了不少,又多了几分思考的能力。

面对苏异的追问,他沉默片刻道:“如果我全部告诉你,是不是也就没有了价值,你会让那个女人杀了我吧。”

“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你的性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苏异沉声保证道。

韩薪铭只是与他对视,默然不语,这样的承诺,他信不过。

“如果想活命,就去长安吧,巡天司的人会把你带去长安,这样对你我都好。”苏异将自己与顾意原本的打算告诉了韩薪铭。

一个简单的承诺或许不能让他相信,但如果有另一条切实可能的路摆到他面前,供他自己选择,对韩薪铭来说反而更能让他心安。

至于选择,从他知道了顾意的身份以及和苏异那般熟络的关系后,他就早已没有了选择的权利。

“然后呢。”韩薪铭的声音有些沙哑,更有许多不甘,但他别无选择。

苏异平静的回答道:“到了长安之后,你会被关押一段时间,但不会太长,随后他们会放你自生自灭,至于你能否在那座城里活下来要看你自己的命数和造化。”

他这次算是假借顾意巡天司的权势,才能轻易的便决定了韩薪铭的去路,只从手段来说算不上多么光明正大,反而有几分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的样子。

但苏异并没有多在乎,他想的从来都是俯仰无愧而已,并非要做什么道德圣人。

韩薪铭三番四次的针对他,那自己在有能力整治对方的时候,也没必要考虑那么多。

两个观潮书院近年来最优秀的年轻人就这样在阴暗的牢房中对视着,也不知道身为院长的赵春平若是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我并没有见过他。”韩薪铭似乎接受了这唯一的选择,有些颓然的叙述道。

“一月前,我在书房读书,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我窗外,他修为高深的吓人,只是一个身影,就将我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他跟我说你找到了根治恶疾的方法,很快就要恢复...”

苏异静静听着韩薪铭的叙述,他讲的足够清楚,并不需要自己多问什么。

在他的讲述之中,那人告诉韩薪铭自己就要恢复,并嘱咐他,只要让自己在彻底恢复过来之前身败名裂,便能举荐韩薪铭入学宫。

而能证明其身份的,便是他给韩薪铭所看过的一封并未填写被举荐之人的举荐信。

韩薪铭也问过对方,为何不能出手直接将苏异彻底废掉或者杀了了事。

那人只让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要想这些多余的事,更不许做。

否则不仅拿不到那封举荐信,还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他知道那人恐怖,自然不敢违逆。

“所以你便是通过那封举荐信,确认那人身份的?”苏异大致听完后问道。

韩薪铭苦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叹道:“你没见过那封信,那封信上不仅浩然之气几乎扑面而出。”

“关键其中举荐之人,可并非一人而已,且都是学宫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如果那人自身不是学宫之人,怎么能请动那些学宫里的先生们。。”

“那些举荐之人,都是谁。”苏异想了想,韩薪铭的推测看似有理,但实则极其靠不住。

在长安那种地方,人情所织就的大网会平等的束缚住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人。

能请动学宫的那些先生写一封信的,也未必自身便是学宫之人。

不过却可以从他这里知道那些先生都是谁,或许日后可以作为线索。

“七品儒修两人:白乐章、晏宏远,八品大学士两人:方玉书、宗德元。以及大儒贺飞白。”

韩薪铭也不隐瞒,将其一一点出。

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苏异道:“告诉你又怎么样,想查?你敢查么?这些人可不是你靠那个巡天司的女人就能威吓的了的,”

“想想有一位能使唤动他们的恐怖高人在算计你,我倒是有些可怜你了。”

韩薪铭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苏异未来在那恐怖人物算计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远比自己更凄惨百倍的样子。

这竟让他一时间感到了些许的安慰,毕竟他本该在成功让苏异身败名裂之后,昂首挺胸的走进那座城池,成为儒家圣地中的学子。

而现在,他同样要去长安,不过却是被巡天司的人当做犯人一样押着去,两者如天地之差。

这一切他不敢怪那指使他的学宫高人,甚至不敢怪拥有巡天司滔天权势加持的顾意,所以他只敢把所有过错都归结于苏异。

苏异正琢磨着那几个在儒家之内璀璨如大日的名字,抬头间看见了韩薪铭越发怨毒的眼神。

无声的笑笑:“我是个很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不会杀你就不会。”

“但顾意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如果她看见你是这种眼神,要出手杀了你,我不保证我能拦得住。”

韩薪铭怨毒的神色猛然变得惊恐起来,连忙深深的将头颅低下,再也不敢看苏异。

“怕你误会,再多给你解释一句。”

苏异轻飘飘的语气在空荡的牢房中回荡着,清晰的落在韩薪铭的耳中。

“我那恶疾真的很棘手,就算是老师也没有为我寻到办法解决,一月之前连我自己都不确信自己一定能恢复,还只想着等死。”

“那位高人却能提前告知于你,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他不许你做多余的事,又是为了什么呢?”

韩薪铭的身子轻轻的抖动了两下,抬起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惊讶和不可思议,似乎在苏异的提醒下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让苏异找到治疗恶疾方法的人,与那位指使自己为难苏异,想尽办法让他身败名裂的高人,是同一个人!

所以,是那人让苏异恢复,又让自己去尽力打压他。

这并非是要针对苏异,反而有可能是看重他,自己只是其磨砺苏异的一部分而已。

甚至不许自己真正做出伤害他的事,只是在名声方面稍作打压而已,

苏异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叫了两声小鱼。

转头轻声对着在墙边失神的韩薪铭道:“你对我的畅想落空了,但我对你的安排依旧是那样,老老实实去长安,然后再自生自灭,咱们最好再也不见。”

韩薪铭正要对苏异再说几句狠话,想着若真是永别,起码气势上不能全输了。

还未开口就听见‘砰’地一声,牢房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为暴力方式推开。

沉重的力道让整道门重重的砸在了后墙上,不仅又发出一声巨响,更带起了不少灰尘。

苏异此刻衣襟里还四处都绑着药布,并不能抬手为自己扫去灰尘,只能尽力屏住气,不让灰尘进了口鼻之中。

门外一只穿着显得有些小巧秀气的官靴被轻轻放下,随后其主人便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进门之后将一只手轻轻向外招了招,牢房里便如同起了一阵轻微的风,将荡起的尘土吹的四散。

狭长的眼眸只往韩薪铭这边轻轻瞥了一眼,就让他遍体生寒,哪里还想着狠话不狠话,只恨自己不能将头埋进地里。

“聊完了么,我带你出去。”

苏异看着走近自己的顾意,听着她带着些许冷意的语调,便知道这位此刻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不大顺心的事。

只觉得那张惊心动魄的俏脸似乎也带着煞气,也不敢问她为何不是小鱼进来接自己,只能有些干巴巴的道:“有劳顾姑娘了。”

待顾意来到他身后,正要推他出去时,苏异看到了仍在墙边独自发抖的韩薪铭,问道:

“咱们便这么走了?不用叫于兄把他送回最下一层?”

顾意的遇到依旧冰冷沉静,叫人只听便觉得有寒气袭来。

“不用,门也给他就这么开着。”

她略微偏头,竟对着韩薪铭劝诫起来:

“那边那个,你可一定要跑一个给我看看,我正愁没理由杀你,你可得帮我想个好理由。”

韩薪铭整个人抖动的更厉害,他可不敢答应这样的事,又不敢说自己不听顾意的话,只能强撑着不说话。

顾意看他模样,从鼻间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便推着苏异出了牢门。

门外也并未见到小鱼的影子,苏异实在有些忍不住问道:“顾姑娘,小鱼呢?”

“牢房里阴气重,我一个人足够看顾你,便让她先回去了。”

顾意一边推着他往大牢外走去,一边回答着,语气仍算不上多友善。

苏异见她这样,只能试着想与她多聊几句,看能不能从中探听出什么原因。

“我方才在房中问韩薪铭,有一位...”

可惜他还未开口便被顾意打断。

“不用说,我都听见了。”

她先是冷漠依旧的说了一句,随后似又觉得这样说有偷听之嫌疑。

强自解释一句:“你此刻并无公职,要和人犯相谈,我作为巡天司之人自然要听听你们说了什么。”

“明白明白,这是应该的。”苏异连忙附和应承着。

顾意在他背后瞧着他这附和讨好的样子,原本一直略有下垂的嘴角不自觉得往上掀了掀。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做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举起一只雪白小巧的拳头,在苏异身后无声的比划了两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只是比弄几下,顾意就又恢复先前那般样子,连语调也并无改变,似乎在提醒苏异,自己的心情可还并未变好。

“我能确信,创造那秘法之人就算不是道家之人,也应该是一位极其擅长元神修行的武夫或是奇门修行者,绝不可能是儒家修士,所以他不会是学宫之人。”

苏异点点头,他最开始疑惑的正是此事,韩薪铭说那人是学宫之人,顾意却说那秘法更偏向道家手段,这二者明显对不上。

现在的问题便是,无法确认那以气血封禁元神的秘法究竟是不是他本人所创,他既然能找到学宫中那些赫赫有名的先生一同写出一份举荐信来。

想来就算是再找到一位道家高人,帮他创造出这样一门秘法,似乎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只是那样的话,要考虑的便不是那人的修为如何,而是其所拥有的通天权势及可怕的人脉。

这两样东西,在有些时候或许比强悍的修为还要更可怕。

“你是不是在想那功法也有可能并不是他本人所创,而是求别人创造的。”

顾意忽然很善解人意的为他解答道:“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你放心就是。”

“我跟你说过,修行是件很私人的事情,创造一篇全新的秘术法门,其中所耗费的精力是难以想象的。”

“况且由于每个人的领悟不一样,像气血封禁元神这种类似需要‘定制’的奇门术法,是很难假手他人的。”

苏异轻轻点头,略带试探的询问了一句:“顾姑娘,方才你是不是有些不开心?”

“不是。”顾意很快的回答。

苏异轻轻松了口气,顾意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不管表现的再如何不开心,只要她说没事,那便定然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呼出去,就听顾意继续道:“不是有些,我很不开心,也不是方才,我现在也很不高兴。”

苏异轻轻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如先前他所想的那样,顾意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她说很不高兴的时候,通常也是真的。

“姑娘是为什么?”

顾意也不瞒着他:“你方才在和韩薪铭说过一句话,你忘了么。”

往前探了探头,瞧见苏异轻轻皱眉,似在回忆,便直说道:“我想知道,什么叫‘顾意并不是个脾气很好的姑娘。’”

“你要说实话,是不是真觉得我脾气太差。”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从不藏着掖着,你问我为何不开心,我便说给你听,不需什么弯弯绕。

苏异微怔,随即哭笑不得道:“只是为了吓唬韩薪铭胡乱说的,不能当真的。”

顾意问道:“只是如此?”

苏异坚定的道:“只是如此!”

又略微想了想,顾意认真道:“类似的话,我不大爱听,你若需要说便找我听不见的时候说。”

苏异笑道:“只是想着你平日里都很大方,没想到你会因为此事不开心,下次不会了。”

顾意点点头,也不再这事上纠缠。

她没跟苏异说,这话对她确实不该有这么大影响,长安巡天司的同僚,以及一些和她的旧识,不知多少曾说过类似的话。

只有苏异说,她才觉得不开心。

两人出了大牢,各有心思的走在回苏府的路上。

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兽却悄然盘旋在两人的头顶。

顾意将鸟兽唤下,鸟爪上绑着两封卷好的书信。

小心的解开信件,顾意轻轻咦了一声。

“苏异,这里有封信是你的,是副司监大人。”

顾意将信件拿到他脸前,封面上写着几个极为秀气的小字,运笔纤细,似出自女子之手。

苏异亲启——落款:巡天司楚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