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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苏异生辰(二)

苏异脱口而出,桌下女子却微微一怔。

躲在人家供奉三清祖师的供桌下,还偷吃了人家的贡品,这事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她在这供桌下已经躲了有一会儿,不久前才听着有个女子进来絮叨了一会儿。

听这意思是说她家儿子已然成年,而且前途不小,现下只差一门好的亲事,她这为娘的也便放心了。

桌下女子当时便心想着,太上一脉讲究忘情或者无为,姻缘之事怕是求不到他老人家。

原始一脉则是顺应天意,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安排,求不求的没什么分别。

至于灵宝一脉则相信天意有缺,人有所求,若想圆满,须凭自身补全,说白了,便是‘求人不如求己’。

这位夫人想给儿子求个姻缘,只怕是找错了人。

谁知那夫人才离开不久,她刚又取了两块点心吃了几口,正要溜出去,便又有个人进来此地。

她急忙噤声,便听到人子念叨着心中愁事,听声音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子。

大意便是有一位女子纠缠于他,他不知如何是好,想叫三清老爷帮他拿个主意。

她听出这年轻男子或许便是之前那位夫人的儿子。

母亲前脚苦心给他求姻缘,他后脚便要将喜欢他的姑娘往外推。

这所求若是真传到三清老爷耳朵里,也不知老爷们该听他们母子谁的。

这般一边听一边出神的想着,竟不自觉出声笑了出来。

连忙闭紧嘴巴,祈求着那年轻男子没听见,就觉得眼前一亮,垂下供桌的桌布已被掀开。

一个年岁和她差不多大小的俊俏男子,正俯身与她四目相对。

她慌乱之下竟夸了句点心好吃,说完便更觉窘迫。

想着这下完了,估计会要被这男子喊人赶出去。

送官什么的倒是不怕,她自信有手段找机会遁走,只是实在丢人。

谁知那男子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那我再让人给你拿些,你喜欢就好。”

语气温和,似乎害怕吓着自己。

这下倒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两人均未再言语,一个蜷缩在供桌下,一个俯身掀着桌布,就这样在三清老爷的画像之下对视着。

也不知是因为目光相交,还是实在窘迫,女子脸色微红,轻轻撇过了脸。

小声道:“我能先出去么。”

苏异忙闪开身子,站在边上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

身穿道袍的女子从桌下钻出,她个子不矮,只比苏异低了半个脑袋。

纤细的身形衬着道袍更显宽大。

她略显局促的冲着苏异行礼道:“我叫许愿,是道门弟子,这...事出有因,还请见谅。”

苏异忙回礼道:“苏异见过许姑娘,不过是些点心,不碍事的。”

他这态度明显有些不对劲,家里忽然多出一个不相识的人,不说立刻将之赶走,总要有些戒备。

似他这般表现,未免太过...热情。

只是在他眼神中却瞧不出什么不怀好意,反倒是充满了...好奇?

苏异自然不可能因为所谓‘天定姻缘’便失了神智,对这女子一见钟情。

可多几分好奇却是免不了的,不知怎么的他这个主人家,竟似比许愿这个闯入别人宅院中的‘小贼’还要紧张几分。

“许姑娘在此是有什么不方便么,或许我能帮上忙。”

许愿没说话,在袖口中暗自掐动了几下手指,做了个简单的推算。

没算出什么异样,却隐约间看到红鸾星闪烁,连忙放弃了掐算,还用力摇了两下脑袋,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定是看错了。

可即便是停了掐算,那颗闪动的红鸾星却还是隐约在她眼前浮现,让她忍不住动辄苏异打量了好几眼。

苏异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略带疑问道:“许姑娘?”

许愿回过神来,努力不去想那闪烁的星辰,从推算来看这苏异大概不会是个坏人,便也不隐瞒道:

“实不相瞒,我是从师门逃出来的,我师父那人要强,见天的就拿些厉害人物与我对比。”

“每日里不是叫我练功,便是叫我诵读道经,闲下来他便要来说教我。”

“我小时候在山下呆过几年,知道这世上好吃好玩的多,偏偏我尝不到,玩不得。”

“就趁着师父闭关的时候偷偷溜了出来,想着玩儿够了便回去,最多便是再被说教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此处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讪然笑了一下道:“可能是许久没下山,所以没算好要带多少银子。”

“一路游历过来,到了平陵银钱就用了个差不多,看着你家下人仆从忙前忙后,估摸着是有什么宴席,便想着能不能蹭上一口。”

“我没银钱住店,进你家院里无意间发现了这间屋子,便想先歇歇脚,后来有人来摆点心瓜果,那香气实在勾人...”

她当时只想着这间屋子供奉的是三清老爷,自己又是正经的道门弟子,借宿一晚应该不妨事。

至于吃老爷们的贡品,左右他们也不会来吃,不如由弟子代劳。

倒不是她不尊重道门祖师,只是他们这一支的道门弟子,规矩没那么多,比之其余同门更为放肆些。

苏异听着哑然失笑,被长辈说教这一段自己倒是与她感同身受。

眼看她也不过十六七岁模样,正是跳脱的年岁,山上清苦,想躲着师父下山玩乐也不是不能理解。

随即便道:“姑娘若是需要,我可以借给姑娘些银钱。”

许愿连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已经想到法子了。”

“我听说平陵里有个儒家小子被学宫看上了,这几日就要有学宫中人来定了他的身份。”

“我师门和学宫有些交情,到时候我去找他借借,回师门之后便叫人去学宫还给他就好。”

“许姑娘。”苏异摸了摸鼻尖道:“若是没错,我大概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儒家小子。”

眼看许愿窘迫的脸色涨红,苏异忙道:“姑娘不必担忧,既然姑娘师门与学宫有旧,苏某自然该相帮。”

接着苏异又说明日便是他生辰宴,正巧邀许愿一道入席。

便提议先给许愿找间屋子住下,待明日事毕,许愿再走不迟。

许愿见他热情,也就答应下来。

于是苏异忙前忙后的遣人给许愿安排休息的房间。

还领着许愿在苏府中大大方方的在院中逛了一会儿。

他这般不遮不掩,自然瞒不住苏家的家主与主母。

二人只听得下人说,儿子忽然带着个身穿道袍的绝美姑娘在府中四处观瞧,神态之间甚是热情,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

苏母闻言便忍不住嘴角的笑意,甚至没去想这女子是谁,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府里,只想着儿子这是开了窍了。

立马就想去看看是个怎样的女子。

还是苏父沉稳些,将她给拽住,怕她这般赶去叫两个孩子不自在,明日宴席自然能见到。

苏母虽觉得有理,但还是耐不住心里欢喜,想着莫非是之前去求三清老爷起了作用?

这也太过立竿见影了,便跟苏父商量着要等苏异生辰宴过了,要去找个三清观好好拜谢一番。

苏异带着许愿在府中逛了半晌,两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许愿是个机灵跳脱的性子,相处起来叫人觉得轻快舒服。

又因为那梦境的影响,苏异更觉得心中有异样升起。

忙活着给许愿找了间离自己房间不远的客房,又吩咐人准备了许多点心,觉得一切都安顿好了才跟他告辞。

临走时许愿笑道:“苏异你这人什么都好,能交你这么个朋友,我偷跑出来这一遭便算是值了。”

“唯独一点不好,你管我吃住,还要借我银钱,我可是把你当朋友,你怎么还是一口一个许姑娘的叫着。”

“以后就叫我许愿,好不好?”

苏异一时间有些恍惚,好像曾经有个人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心间浮现一双狭长的眼眸,又好似忽地变作了一片树叶,缓缓坠入心湖没了踪影。

他回神笑道:“好,以后我就叫你许愿。”

许愿满意笑笑:“你先去忙,不必管我。”

想了呀一下她又道:“明日里只怕人多,我怕忘了便先跟你说了。”

“祝你生辰安康。”

苏异心中有些莫名欢喜,回应道:“承姑娘吉言。”

两人告别后苏异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路上总觉得自己是忘了什么事,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到了房门口才看见屋内的董兴儒正趴在桌上睡着了。

猛地一拍脑门,暗道怎么把他给忘了。

连忙上前将他喊醒,董兴儒清醒过来,便有些悲愤道:“苏兄,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

“我用过午饭来,这都该晚饭了,这茶水我足足喝了三壶!”

“是苏府太大?伯父伯母难寻?”

“我怎么听你家丫鬟说,你带着个漂亮姑娘在院子里闲逛呢?”

苏异连忙陪笑道:“谣传谣传,只是一位远来的朋友,我陪她说了会儿话。”

“你那事我也想到法子了。”

董兴儒听到正事,也便不再和他掰扯其他,忙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

这法子还是许愿帮他想的。

董兴儒本就是孤身一人观潮书院借读,干脆这几日便住在苏府,不给宋语兰撞见他的机会。

随后跟着苏异一同去长安,甚至都不用赵春平出马,只要苏异肯说句话,长安中自有不少书院愿意收留他,卖给苏异一个人情。

如此一来既能让董兴儒躲了她的威胁,又叫宋语兰不能来苏异的生辰宴,防着她做出什么荒唐事。

只是这法子还要看董兴儒自己愿不愿意,若他只想留在平陵,此事自然休提。

董兴儒却是大喜过望,满口答应,嘴里还絮叨着什么,‘家里的书院就是被山石毁了,观潮书院临崖而建,他早也觉得不安全,去长安好啊。’

苏异早就习惯了他的碎碎念,想着只要他同意了就好,省了许多麻烦。

便叫小玫给他安排个住处先歇息。

董兴儒却非要拖着苏异,要他讲讲究竟是谁家的姑娘,叫苏异陪着游看苏府,还将他这好友撇在了一边。

不怪他好奇,实在是没听说过苏异曾于哪个姑娘如此亲近。

...

第二日苏异一大早便被叫起,今日不仅是他的生辰宴,也带着及冠礼。

苏母特意给他准备好几件新衣裳,出门、及冠、见客都是不同的衣裳。

他收拾妥当便跟着父亲一起在门外等着宾客上门。

如今苏家正兴,早早便又宾客带着礼物堆笑着上了门,对着苏异好一通的夸赞。

随着人越来越多,苏异便觉得有些应付不来,再看看父亲面容不变,不由心生佩服。

中间还有个小插曲,虽然没有请帖,但宋语兰还是来了,远远看着苏异便笑容满面的要跑近。

谁知天上落下几大滩黑白分明的鸟屎,正好从她眼前落下,打在她那袭艳丽的裙子上。

她怎么说也是平陵望族的小姐,这般情况可如何能见人,宋语兰脸色难看,最终恨恨的离去。

许愿在倚着大门,将符纸烧落得灰尘往边上踢了踢。

承了苏异这么大的人情,总要有所回报。

强扭的瓜不甜,这宋家小姐长得不差,也不知看上苏异什么了。

望向门外,见苏异正僵笑着迎着客人,轻轻笑出了声。

苏父眼尖,瞧见许愿正看着苏异偷笑,立即便应了过去,嘴里开始客气寒暄着。

“这位小侄女是苏异的朋友吧,听着你昨日便在苏府住下,家里事多,便没去打扰你。”

面对长辈许愿连忙行礼,跟苏父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苏父大笑道:“你就是许愿啊,我总听苏异提起你!”

许愿心想苏异也不过昨天才认识我,何来的‘总提起’?

这话没法说出,只能跟着点头道是,还冲着一脸尴尬的苏异俏皮的眨了眨眼。

“天气炎热,侄女你快去入席。”苏父招呼着,又冲身边仆从道:“将这位姑娘安排在主母边上,不敢怠慢了。”

没等许愿拒绝,苏父便对她笑道:“苏异她娘知道你来了,昨日欢喜了一日,专门嘱咐我将你和她安排在一处,你可不能拒绝。”

许愿觉得苏异的父母或许是误会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红。

苏父身边跟了个记礼的小厮,瞧着许愿轻声开口道:“老爷,这位许姑娘的礼?”

苏父瞪了他一眼,将那小厮吓得连忙低头不语,转过头满脸笑意的对许愿道:“下人不懂事,你快入席便是。”

许愿忙道:“入宴观礼,自然要有礼物的。”

她想了一瞬,便将头上插着的一根木钗取下,没给那小厮,而是上前两步交到苏异手中。

“我身上只有这个木钗,是我姐姐送我的,今日送给你了,你可不许嫌弃。”

苏异拿着木钗看了一会儿,瞧见上面刻了朵小花,便问道:“这刻的是什么花?”

许愿笑道:“这虽是朵花的模样,却被叫做草。”

“琉璃草。”